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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历史文化论文(合集7篇)

时间:2023-03-15 15:05:40
日本历史文化论文

日本历史文化论文第1篇

1. 耻感与罪感文化

本尼迪克(Ruth Benedict1887-1978)被看作是文化人类学中文化模式论学派的创始人,但她对日本文化的名作“菊花与刀”却表现了她对文化研究中人格与心理的独特层次的视角,这首先是因为她自己作为一个的西方文化中的学者在对日本社会和日本人的研究中感受到的强烈的文化感情上的差异,这种差异不是主要地表现在日本的社会、结构中,而是广泛表现在日本社会和日本人的行为背后的强烈的心理感受和内在的冲突性,日本人的行为的特别性在于具有一种自反的对立性,如尚礼而又黩武,祥和而激烈,驯服而倔强,忠贞而叛逆,创新而固执等等,这种对立性主要和直接地由情感因素和感受性支配的,只有人类的情感方式才具有这种自反的转化性,本尼迪克把这种由情感因素所表现的动力性的文化形态。称之为耻感文化而与西方罪感文化相对应.

耻感与罪感的差异性如果仅仅只是情感性或道德意义上的,并不能完全表现日本文化的动力性特质,这种特质在于日本的耻感文化由一种心理情结所强迫,而且这已成为一种普遍的下意识,日本文化中的耻感是无处不在的社会感受性和舆论的外部强迫性通过个人心理情感实现的社会心理的下意识,因此日本人从一种行为转向另一种对立的行为不会特别感到心理上的障碍,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它才能称之为耻感文化而不只是社会心,实际上西方文化并没有与此相应的文化形态性,本尼迪克所说的西方的“罪感文化”只是指西方宗教文化上的对应性,只有在西方的宗教意识中才有这种对应的罪感,但它们也大不相同。

本尼迪克以她敏锐的揭示了日本文化中特有的 “恩”与“报恩”、“人情”等社会现象与心理情结之间的文化关系,本尼迪克大体上区分了恩与情义两个层次,前者具有历史性因素和,本尼迪克没有对此进行深入研究,她只是指出,负恩感是日本社会和日本人普遍存在的具有历史和社会性意义的感情,但这与西方文化中的历史、社会观念有本质的区别,负恩和报恩与历史和社会本身无关,也不是关于它们的理性知识或宗教,而主要是历史和社会过程所形成的习惯化、风尚化的心理态度,在日本人的日常行为体现,成为社会生活中广泛存在的情义、人情等特殊的日本道德感和行为准则。

本尼迪克以她文化人类学家的眼光敏锐地捕捉到了日本文化独有的范畴,她说如果不了解“情义”就不可能了解日本人的行为方式,但是日本人的情义又很难准确地描述,日本人自己也不想向西方人解释“情义”的含义,就连他们自己的辞书也很难对这个词下定义,本尼迪克引用一本日语辞典的释义,情义是“正道;人应遵循之道;为免遭世人非议做不愿意做的事。”(第七章 情义最难接受,商务版)这种解释本身就令人难以理解,如果说正道是由社会舆论强迫的义务,这可以理解为正道被社会道德化了,但这如何成为普遍性的不愿做的心理情结,但这却正是日本文化特质的秘密之源。

本尼迪克从她自身的西方文化体会出发,把恩和负恩、接受和报答情义与经济行为中的契约关系相比较,本尼迪克说日本人对“情义”的观念与借债还账相似,等量对待,毫厘不爽,逾期未报,利息增长。但是契约是人与人之间的直接经济关系,人有选择的自由,而恩与人情是无所不在的社会存在,这就成为了一种无所逃离的强迫性,在日本文化中,恩和情义具有绝对性的道德意义,并具体化为强迫性的道德风尚、习惯和行为规范,不允许有不愿意、不情愿的因素,这种不允许有不愿意的强迫性却正是心理上的道德自悖,这正是日本文化中难以为外人所理解的特质性之源。

2. “中魂和心”

作为一个文化人类学的学者,本尼迪克自然想从更深刻的背景上理解这些纷杂的现象背后的原因,但作为一个西方的文化人类学家,她并不完全理解日本文化的历史渊源所具有的深刻性,她不理解源于中国的大文化意识与日本本土文化整合的不相容才是日本文化中自身对立性的一个根本性原因,正是它造成了日本社会形态中的种种令外人难以理解的对立性,特别是这种对立性的自身突然转化性。

我们知道,日本作为一个岛国,在生存基础环境上没有多少选择,民族和语言都是比较单一,因此在文化上缺泛自身的更多的创造性条件,这种环境使人具有强烈的自身生存意识和优先权意义上的人际关系,因此日本人重视本土自然环境并能形成密切的等级化社会,但这些先天因素没有得到历史自身的表达形式,而是由原始的自然崇拜意识直接沉积为一种社会性的心理情感:“对过去的一切欠有巨大的恩情。不仅如此,他们欠的恩情不仅是对过去,而且在当前,在每天与别人的接触中增加他们所欠的恩情,他们的日常意志和行为都发自这种报恩感,这是基本出发点。” (第五章,历史和社会的负恩者) 这种原始的生存自觉意识在历史中不断地以具体化、形式化的方式被强化在社会生活中,日本文化中恩和情义就是在社会形态和个人行为中被具体化了的无形的规范和准则,但是真正的在于,这种心理文化形态是由一种来自中原大文化所整合完成的,具有心理和社会上的自反的内在矛盾。

日本历史上由大量小国组成,政治上的统一进程是缓慢的,中国文化的输入带来了文化上的统一意识,但由于日本文化本土起源的不一致性,中国文化的抽象精神素质并没有为日本人所真正消化,因此日本在输入中国文化时失去了中国文化真正的自身历史性和基于这种历史性的文化精神,比如大化革新(645年)后日本建立了以天皇为绝对君主的中央集权国家,但日本的封建政治体制与真正的中原王气的帝制官僚体系本质上不同,奉天承运的天子与被视为神的后裔的天皇具有重要的文化意义上区别,前者由文化上的大统一意识支持,因此一个皇帝好坏或朝代的更替并不会影响到超家族、超民族的文化大统一,这种整合性的统一性是文化的灵魂,而万世一系的天皇是一种基于自然历史性的统一性,与日本的本土宗教神道教具有同一性的自然起源意义,明治维新(1868)前日本的本土宗教神道教只是一种民间信仰,但明治维将神道教尊为国教与天皇神裔论却能并行不悖,这种统一就是源于他们自然性的同一,这种同一性与文化整合性并不相同,明治椎新前双重统治的幕府政治能够长期有效存在也说明在日本政治结构后面没有一种政治后面的中心价值理念,相比之下,中国历史上虽然有多次政治上的分裂,但文化的统一意识和文化的同化性总是克服分裂而趋向统一的中心价值和动力。一些日本人内心常隐藏着一种自己的文化的傲慢与优越感,但他们不懂得这种大文化意识却是来自中原文化,“大东亚共荣圈”的梦想不会从岛国的土壤中出生,后者具有强烈的自身生存意识,只会有海盗式的掠夺性而不会有儒家仁的宽容自守和政治上的怀柔理性。中国历史上的华夷之辨的本质是文化意义上的进步性分别,而不是政治上的疆界或歧视,比如,“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论语·八佾)就是强调人类社会中礼仪文化高于其政治体制结构的观念,“子欲居九夷。……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论语·子罕)“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论语·子路)等都是以指进步文化的坚持和传播,而不是政治上的武力侵略和占领或者是歧视,中国历代王朝基本上是以这种文化理念处理与周边国家的文化、经济关系,即便在国力非常强大的汉、唐、宋也没有产生主动地以武力吞并东、南、中亚诸国的思想,以文化方式通夷和番是主要国策,德化天下,传播文明一直是中国传统文化自觉的使命。中国大文化的理想与日本本土文化的结合促进了日本文化的历史进步,但由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本质不能为日本文化所接受,造成了一种狭隘的扩张的野心,它导致了日本近代史上对外侵略的结果。

3. 心理文化的自反对立性

日本历史文化论文第2篇

论文关键词:外来语,日本文化,兼容性

 

一、引言

所谓外来语就是从外国吸收而来的语言。日语的外来语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上讲,日语当中的汉语词汇也属于外来语。狭义上讲,日语外来语主要指来自于欧美语言,并且由片假名来书写的词。所以,无论在日本还是在日语学习者当中,提到外来语,首先想到的就是片假名形式的外来语,而忽略了汉字外来语。前者当然是现代日语中最具代表性的外来语,但后者在日本文化的发展过程中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所以,笔者将主要从汉字外来语,欧美语系外来语两方面分析日本对汉文化及欧美文化的吸收。通过这两方面的分析展示日本文化在吸收外来文化时的兼容性。金田一京助曾说:“每一个词语都是民族文化的种子。一个个的外来语就是吸收外国文化的种子,外来语是研究如何吸收外国文化的重要资料。”[1]让我们看看洒落于日本各个领域的种子是如何一点点一步步地把各国的先进文化吸收囊括到本国文化中的。

二、日本文化中的唐风汉韵

(一)日语中的汉字

公元四世纪人文历史论文,大和朝廷建立统一的国家,与邻国朝鲜,中国等的交流也频繁起来。在频繁的交流中大陆文化源源不断的传入到日本,汉字就是在这个时候传到扶桑之邦的。自此,日本从无文字时代进入了文字时代龙源期刊。到了平安时期,日本才创造出片假名和平假名,慢慢有了本民族自己的文字。日语中的平假名,片假名都是由汉字这个“真名”假借而来的,所以称作假名。平假名是借汉字的草书字体而成的。据说是因为当时的日本的文人墨客推崇晋朝文化,于是临摹草书而来的。而片假名则主要借汉字楷书的偏旁而形成的。据说是汉唐佛教文化传入日本时,僧侣们抄习经文创制而成的。 [3]日本人经过不断努力,不断探索终于创造了自己的一套由汉字,平假名,片假名组成的文字体系。日本民族在短短的时间内从无文字时代到了拥有表音,表意文字完整文字体系的时代,这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是绝无仅有的,让人感叹日本民族吸收外来文化之包容。

文字是文化的载体,以汉字为载体的汉文化,已然随着中日两国的交流,交往,漂洋过海,抵达扶桑之国,并发展,繁衍开来。可以说汉字为日本民族送去了文明开化之灯人文历史论文,照亮了其漫长的文化发展之路。

(二)日本对汉文化的吸收

日本最早吸收的外国文化应该就是汉文化。主要是因为在当时世界上无论从政治经济还是社会文化方面都居于世界领先地位,而日本民族又是一个擅于吸收学习先进国文化的民族。而事实上先进的汉文化确实对当时相对落后的日本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催化作用。正如一位日本汉学家所说:日本文化与汉文化接触之前是一锅豆浆,汉文化就像碱水,日本文化一与汉文化融合就成了豆腐。道出了汉文化在日本文化当中所扮演的重要的不可缺少的角色。

隋唐时期,日本对大陆文化的吸收达到了鼎盛。彼时的先进汉文化影响着日本社会的各个层面。

政治体制方面,仿照中国实行年号制。根据遣唐归来的高向玄理等改新国博士制定的新政策,设置了二官,八省的中央官制和国,郡,里三级的地方行政体系。确立了中央集权制度。这种焕然一新的政体制可以说几乎是把隋唐封建集权制的核心移植到了日本。

教育制度和教育内容也仿照唐朝,设置了大学僚,以中国儒家经典《孝经》《论语》《礼记》《左传》等为教材。文学方面,可以说唐诗的影响是最大的,在当时从天皇到贵族几乎人人都会作唐诗,奈良时代到平安初期编纂而成的有名的汉诗集《怀风藻》《凌云集》等可以说是最好的证明了。唐代诗人白居易等人的诗是当时日本人最喜欢吟诵,模仿的了。比如,成书于十一世纪,日本文学中伟大的古典名著《源氏物语》,该书之中就引用了大量的白居易的诗。[4]文化艺术方面,我们所熟知的日本的茶道,也是由唐朝传入的。作为宗主国的我们对其不甚重视,而日本人却把这种文化发扬到了极致。再次,书法,唐朝时候书法艺术可谓百花齐放人文历史论文,登峰造极,日本人最推崇的是王羲之父子的作品龙源期刊。以至于现在日本还有几百家专门的书道学院。最后,日本的绘画也深受唐朝影响,具有明显的唐风。以至于学者称这个时代的日本文化为唐风文化。可见,唐文化对日本文化影响之深远,之广泛。[5]

行文至此,不得不感叹于日本对汉文化如饥似渴地吸收。汉文化已经随着汉字这个文化之种扎根于邻国日本,并与异邦本土文化交织融合形成了独具风格的日本文化。日本文化中可以说是处处可见汉文化的影子,上至政经制度,下至文娱生活无不充盈着汉文化的映象。

三、日本文化中西方色彩

(一)日语中的欧美外来语

在现代日本,使用片假名表示的外来语俨然成为了一种时髦,时尚的行为。有时候明明有些日语固有词完全可以表达,却非要用一些蹩脚的外来语。而对于听者,就算对说话人讲的有些外来语的意思不明所以,也不好意思直说,以免让人笑话。由此可见,外来语在日本社会的应用已然达到了泛滥的程度。外来语的输入与日本的历史进程有着紧密的联系。而吸收某国外来语的多寡,则反映出当时日本与该国交往,交流的深浅与长短。让我们随着日本历史进程的长河,看一下日本民族是如何一步步一点点地编织起这规模庞大,种类繁多的西洋文字体系的。

明治维新以后,随着日本与英美两国交往的频繁,输入日语的英美词语大量增加。经过大正,昭和到近现代的继承人文历史论文,发展,现在英语已经占日语现代外来语的百分之八十,成为欧美语系中最大的外来语。当然,大规模的美式英语输入日本是在二战之后。当时,日本在政治,经济,文化等诸方面对美国的“一边倒”,加上作为占领军的美军在日本驻扎多年,使得美语对日语和日本文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随着日本锁国政策的结束,除了英美外,法国,德国,意大利,俄国等西方国家也开始了与日本的贸易往来。长期闭关自守造成的文化匮乏与社会落后局面,使得整个日本民族对滚滚而来的西方文化充满了好奇与期待,欧美文化很快覆盖了整个日本社会。相应的日语中的各国外来语也猛增起来。代表这些国家特点或某方面文化优势的语言随着国家间的交流进入日本。来自法语的主要是服装,文艺,料理等方面的外来语,比如バレエ(芭蕾)、ルージュ(口红);来自德语的主要是医学,哲学,文学等方面的外来语,比如:ウイルス(病毒)、イデオルギー(意识形态)、ザイン(存在);来自俄语的主要是政治方面的外来语,比如:ソビエト(苏维埃)。

从以上叙述我们可以看出,日本的近现代文化是借助于吸收人文历史论文,融合发达的西方文明才得以取得迅速发展的。日本政府借助这些发达的西方文明进行了诸多方面的改革。

(二)日本文化中的欧美风

明治维新前后,日本实行欧化政策,全面吸收西洋文化。日本是一个自古以来就非常重视教育的国家,所以首要的就是把西方发达的近代教育制度移植到日本,使得全民教育急速发展,二十世纪初日本成为世界上教育水平最发达的国家,为日本近代化的发展提供了充足的人才。即使是在二战失败后,也以“国破教育在”的精神重建教育龙源期刊。福泽谕吉等把天赋人权论等西方近代启蒙思想带到了日本。又大批聘请外国教师前来讲授和派遣人员到国外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在社会生活方面,实行“文明开化”政策。跟当时学习汉文化一样,主要表现在衣食住。服装从天皇皇后的礼服到学生的校服全部采用西服的样式。吃的方面,以吃素为主的日本人为了学习西方增强国民体质天皇带头喝牛奶,吃牛肉,甚至僧侣也可以吃肉食,并娶妻生子。ワイン、ビール、ウイスキー等也开始进入日本社会。建筑方面,西式建筑多了起来,著名的国际社交场—鹿鸣馆就是由英国人设计的。

二战后,日本开始大规模的吸收美国文化。这时,除了政治,经济,法律等方面受占领军的控制进行了各项改革外,美国的生活方式也在战后通过报纸,电影等展示在了日本人的眼前,对日本人的衣食住带去了巨大的影响。衣着方面,战前日本女性穿和服的居多人文历史论文,战后基本上都穿西服,到了现代,和服也只是在特别的日子才穿;吃的方面,战前,早饭是传统的米饭和味增汤,而战后面包,奶酪,咖啡,牛奶等西式早餐普及开来;住的方面,被称作“老鼠小屋”狭小的日本人的房屋在战后开始引入美式的住宅建筑方式,布局使用2dk,3dk这样的西式结构。在榻榻米上吃饭的传统的吃住一体的生活方式渐渐淡出了日本人的生活。可以说生活方式的美国化是战后日本人所追求的目标。

四、结语

如果说日本的古代文明是传承于中国,那么日本的现代文明就归功于西方,可以说日本是一个典型的中西融合的产物。正是因为日本文化的这种混杂性,兼并性,日本文化也被称作混血文化,杂种文化等。也正是因为日本文化对外国文化的这种兼容性才使得日本文化成为亚洲乃至世界文化的一朵奇葩,总是走在世界的最前列。

参考文献:

[1]王曰和.外来语辞典[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68.

[2]王勇.日本文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23-25.

[3]唐磊.新版中日交流标准日本语[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5:10.

[4]李光泽,卜庆霞.日本文学史[M].大连:大连理工大学出版社,2007:20-25.

[5]韩立红.日本文化概论[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6:9-33.

日本历史文化论文第3篇

论文关键词:外来语,日本文化,兼容性

 

一、引言

所谓外来语就是从外国吸收而来的语言。日语的外来语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上讲,日语当中的汉语词汇也属于外来语。狭义上讲,日语外来语主要指来自于欧美语言,并且由片假名来书写的词。所以,无论在日本还是在日语学习者当中,提到外来语,首先想到的就是片假名形式的外来语,而忽略了汉字外来语。前者当然是现代日语中最具代表性的外来语,但后者在日本文化的发展过程中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所以,笔者将主要从汉字外来语,欧美语系外来语两方面分析日本对汉文化及欧美文化的吸收。通过这两方面的分析展示日本文化在吸收外来文化时的兼容性。金田一京助曾说:“每一个词语都是民族文化的种子。一个个的外来语就是吸收外国文化的种子,外来语是研究如何吸收外国文化的重要资料。”[1]让我们看看洒落于日本各个领域的种子是如何一点点一步步地把各国的先进文化吸收囊括到本国文化中的。

二、日本文化中的唐风汉韵

(一)日语中的汉字

公元四世纪人文历史论文,大和朝廷建立统一的国家,与邻国朝鲜,中国等的交流也频繁起来。在频繁的交流中大陆文化源源不断的传入到日本,汉字就是在这个时候传到扶桑之邦的。自此,日本从无文字时代进入了文字时代龙源期刊。到了平安时期,日本才创造出片假名和平假名,慢慢有了本民族自己的文字。日语中的平假名,片假名都是由汉字这个“真名”假借而来的,所以称作假名。平假名是借汉字的草书字体而成的。据说是因为当时的日本的文人墨客推崇晋朝文化,于是临摹草书而来的。而片假名则主要借汉字楷书的偏旁而形成的。据说是汉唐佛教文化传入日本时,僧侣们抄习经文创制而成的。 [3]日本人经过不断努力,不断探索终于创造了自己的一套由汉字,平假名,片假名组成的文字体系。日本民族在短短的时间内从无文字时代到了拥有表音,表意文字完整文字体系的时代,这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是绝无仅有的,让人感叹日本民族吸收外来文化之包容。

文字是文化的载体,以汉字为载体的汉文化,已然随着中日两国的交流,交往,漂洋过海,抵达扶桑之国,并发展,繁衍开来。可以说汉字为日本民族送去了文明开化之灯人文历史论文,照亮了其漫长的文化发展之路。

(二)日本对汉文化的吸收

日本最早吸收的外国文化应该就是汉文化。主要是因为在当时世界上无论从政治经济还是社会文化方面都居于世界领先地位,而日本民族又是一个擅于吸收学习先进国文化的民族。而事实上先进的汉文化确实对当时相对落后的日本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催化作用。正如一位日本汉学家所说:日本文化与汉文化接触之前是一锅豆浆,汉文化就像碱水,日本文化一与汉文化融合就成了豆腐。道出了汉文化在日本文化当中所扮演的重要的不可缺少的角色。

隋唐时期,日本对大陆文化的吸收达到了鼎盛。彼时的先进汉文化影响着日本社会的各个层面。

政治体制方面,仿照中国实行年号制。根据遣唐归来的高向玄理等改新国博士制定的新政策,设置了二官,八省的中央官制和国,郡,里三级的地方行政体系。确立了中央集权制度。这种焕然一新的政体制可以说几乎是把隋唐封建集权制的核心移植到了日本。

教育制度和教育内容也仿照唐朝,设置了大学僚,以中国儒家经典《孝经》《论语》《礼记》《左传》等为教材。文学方面,可以说唐诗的影响是最大的,在当时从天皇到贵族几乎人人都会作唐诗,奈良时代到平安初期编纂而成的有名的汉诗集《怀风藻》《凌云集》等可以说是最好的证明了。唐代诗人白居易等人的诗是当时日本人最喜欢吟诵,模仿的了。比如,成书于十一世纪,日本文学中伟大的古典名著《源氏物语》,该书之中就引用了大量的白居易的诗。[4]文化艺术方面,我们所熟知的日本的茶道,也是由唐朝传入的。作为宗主国的我们对其不甚重视,而日本人却把这种文化发扬到了极致。再次,书法,唐朝时候书法艺术可谓百花齐放人文历史论文,登峰造极,日本人最推崇的是王羲之父子的作品龙源期刊。以至于现在日本还有几百家专门的书道学院。最后,日本的绘画也深受唐朝影响,具有明显的唐风。以至于学者称这个时代的日本文化为唐风文化。可见,唐文化对日本文化影响之深远,之广泛。[5]

行文至此,不得不感叹于日本对汉文化如饥似渴地吸收。汉文化已经随着汉字这个文化之种扎根于邻国日本,并与异邦本土文化交织融合形成了独具风格的日本文化。日本文化中可以说是处处可见汉文化的影子,上至政经制度,下至文娱生活无不充盈着汉文化的映象。

三、日本文化中西方色彩

(一)日语中的欧美外来语

在现代日本,使用片假名表示的外来语俨然成为了一种时髦,时尚的行为。有时候明明有些日语固有词完全可以表达,却非要用一些蹩脚的外来语。而对于听者,就算对说话人讲的有些外来语的意思不明所以,也不好意思直说,以免让人笑话。由此可见,外来语在日本社会的应用已然达到了泛滥的程度。外来语的输入与日本的历史进程有着紧密的联系。而吸收某国外来语的多寡,则反映出当时日本与该国交往,交流的深浅与长短。让我们随着日本历史进程的长河,看一下日本民族是如何一步步一点点地编织起这规模庞大,种类繁多的西洋文字体系的。

明治维新以后,随着日本与英美两国交往的频繁,输入日语的英美词语大量增加。经过大正,昭和到近现代的继承人文历史论文,发展,现在英语已经占日语现代外来语的百分之八十,成为欧美语系中最大的外来语。当然,大规模的美式英语输入日本是在二战之后。当时,日本在政治,经济,文化等诸方面对美国的“一边倒”,加上作为占领军的美军在日本驻扎多年,使得美语对日语和日本文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随着日本锁国政策的结束,除了英美外,法国,德国,意大利,俄国等西方国家也开始了与日本的贸易往来。长期闭关自守造成的文化匮乏与社会落后局面,使得整个日本民族对滚滚而来的西方文化充满了好奇与期待,欧美文化很快覆盖了整个日本社会。相应的日语中的各国外来语也猛增起来。代表这些国家特点或某方面文化优势的语言随着国家间的交流进入日本。来自法语的主要是服装,文艺,料理等方面的外来语,比如バレエ(芭蕾)、ルージュ(口红);来自德语的主要是医学,哲学,文学等方面的外来语,比如:ウイルス(病毒)、イデオルギー(意识形态)、ザイン(存在);来自俄语的主要是政治方面的外来语,比如:ソビエト(苏维埃)。

从以上叙述我们可以看出,日本的近现代文化是借助于吸收人文历史论文,融合发达的西方文明才得以取得迅速发展的。日本政府借助这些发达的西方文明进行了诸多方面的改革。

(二)日本文化中的欧美风

明治维新前后,日本实行欧化政策,全面吸收西洋文化。日本是一个自古以来就非常重视教育的国家,所以首要的就是把西方发达的近代教育制度移植到日本,使得全民教育急速发展,二十世纪初日本成为世界上教育水平最发达的国家,为日本近代化的发展提供了充足的人才。即使是在二战失败后,也以“国破教育在”的精神重建教育龙源期刊。福泽谕吉等把天赋人权论等西方近代启蒙思想带到了日本。又大批聘请外国教师前来讲授和派遣人员到国外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在社会生活方面,实行“文明开化”政策。跟当时学习汉文化一样,主要表现在衣食住。服装从天皇皇后的礼服到学生的校服全部采用西服的样式。吃的方面,以吃素为主的日本人为了学习西方增强国民体质天皇带头喝牛奶,吃牛肉,甚至僧侣也可以吃肉食,并娶妻生子。ワイン、ビール、ウイスキー等也开始进入日本社会。建筑方面,西式建筑多了起来,著名的国际社交场—鹿鸣馆就是由英国人设计的。

二战后,日本开始大规模的吸收美国文化。这时,除了政治,经济,法律等方面受占领军的控制进行了各项改革外,美国的生活方式也在战后通过报纸,电影等展示在了日本人的眼前,对日本人的衣食住带去了巨大的影响。衣着方面,战前日本女性穿和服的居多人文历史论文,战后基本上都穿西服,到了现代,和服也只是在特别的日子才穿;吃的方面,战前,早饭是传统的米饭和味增汤,而战后面包,奶酪,咖啡,牛奶等西式早餐普及开来;住的方面,被称作“老鼠小屋”狭小的日本人的房屋在战后开始引入美式的住宅建筑方式,布局使用2dk,3dk这样的西式结构。在榻榻米上吃饭的传统的吃住一体的生活方式渐渐淡出了日本人的生活。可以说生活方式的美国化是战后日本人所追求的目标。

四、结语

如果说日本的古代文明是传承于中国,那么日本的现代文明就归功于西方,可以说日本是一个典型的中西融合的产物。正是因为日本文化的这种混杂性,兼并性,日本文化也被称作混血文化,杂种文化等。也正是因为日本文化对外国文化的这种兼容性才使得日本文化成为亚洲乃至世界文化的一朵奇葩,总是走在世界的最前列。

参考文献:

[1]王曰和.外来语辞典[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68.

[2]王勇.日本文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23-25.

[3]唐磊.新版中日交流标准日本语[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5:10.

[4]李光泽,卜庆霞.日本文学史[M].大连:大连理工大学出版社,2007:20-25.

[5]韩立红.日本文化概论[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6:9-33.

日本历史文化论文第4篇

[关键词]历史教科书战争记述分析

一个时期以来,有关日本中学历史教科书的问题激起了各国各界人士的强烈关注.中学教育是一个国家公民教育的最重要阶段,在教科书中向学生传授怎样的历史知识,不仅是日本社会如何认识过去的问题,更是日本如何面对未来的关键.在此,就日本新历史教科书中对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历史的记述问题及其背景作一评析,以供同仁参考.

战争历史记述问题事态

日本的中学历史教科书按惯例是每隔4年修订一次.上次日本中学(初中)历史教科书审定是在2001年,今年重新审定,教科书将于2006年四月起采用(新学年于四月份开学).

目前,日本共有日本书籍,东京书籍,帝国书院,清水书院,大阪书籍,教育出版,日本文教及扶桑社等8家出版社拥有初中教科书发行权.2005年4月5日日本文部科学省再次审定通过准备发行的8种初中历史教科书内容虽然良莠不齐,但总的倾向仍然是把日本对中国,韩国等的侵略战争历史简略化.其中最引起关注的还是扶桑社出版的由日本右翼"新历史教科书编纂会"编写的初中《新历史教科书》.

"新历史教科书编纂会"属于日本专事美化侵略战争的右翼文人"自由主义史观派".这个组织近年来十分活跃,不仅大量著书立,而且还专门编写"新历史教科书",其目的是把日本社会右翼的历史观,通过教科书传授给日本的青少年学生.尤为突出的是这种教科书中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战争责任的记述,集中体现了其右翼史观和特征:

在平成18年(2006)版《新历史教科书》的第五章"世界大战的时代与日本"中,在记述日本全面进攻中国的历史时,该书在"中国的排日运动与协调外交的挫折"标题下称:"随著中国国内统一的进行,排外运动也跟著高涨.中国人对于根据不平等条约在中国享有优惠的列强十分排斥,除了民族的反感之外,受到以武装革命成功的苏联共产党思想的影响,运动有急进的倾向.对势力日益扩大的日本,除了拒买日本商品之外,也时常出现攻击日本人的的排日运动.……然而,中国的排日运动却仍然无法有效地控制.因此以日本军部为首,开始有人认为对中内政的不干涉政策不足以解决问题,批评币原外交为软弱外交的声音逐渐高涨."这样的表述,似乎是日本的进攻是由于中国的"排外",为其开脱随后的帝国主义侵略做好了铺垫.

接着这本历史教科书在"从卢沟桥事件到日中战争"标题下称:"在外国人权益集中的上海发生的二名日本人将兵被射杀事件,成为中日之间的冲突一发不可收拾的导火线.日本军原来以为只要攻陷政府的首都南京,便会降伏,于是于12月占领南京.然而却迁都到后方的重庆,持续抗战."其荒谬逻辑是如果中国不抵抗,就没有战争了.

关于南京大屠杀,该书在第199页图片说明中称"日本军造成了中国军民多数的伤亡(南京事件).此外,此事件的牺牲人数资料受到质疑,并且有许多不同的见解,至今仍在争论中."

在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历史的记述上,这本"新历史教科书"刻意美化侵略,甚至反复强调日本的进攻有助于亚洲各国的独立.该书在第五章第二节"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代"下,以"大东亚会议与亚洲各国"为标题宣称:"扩展到亚洲的独立希望日本首战的胜利,带给了东南亚及印度人民独立的梦想与希望.如果没有当地人民的协助,日本军在东南亚不可能有势如破竹的进展.更有被日本军俘虏的英国印度人士兵结成印度国民兵,协助日本军进攻印度.不论是印尼或缅甸的军队都是在日本军的指导下组织而成的."并称1943年11月的"大东亚会议"历史地位在于"会议中发表了和同盟国大西洋对抗的大东亚共同宣言,宣扬各国的自主独立,相互提携相互发展,撤消人种的差别.会议之后,日本以排除欧美势力,建立亚洲人的大东亚共荣圈作为战争更明确的目的."

该种历史教科书进而更在"亚洲各国与日本"标题下强调"日本败战撤退之后,这些殖民地在十数年间相继以自己的力量完成独立,当中也有留在当地参与独立战争的日本士兵.日本往南方的进出,原先是为了获得资源,却成为加速亚洲各国独立的楔机之一."按照该历史教科书中的逻辑,几乎等于说希特勒侵略波兰是为了帮助其独立于苏联.

这样一种宣扬皇国史观,美化侵略战争的中学历史教科书被日本文部省宣布审检"合格",并将于2006年面向中学生,实际上是日本社会近年来右翼史观膨胀的体现.更令人不安的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其他各家出版社虽然没有完全采用右翼史观,却也明显"自律".从2002年度以来的各种历史教科书的内容看,相对于1997年以前的版本,各家出版社均大幅削减或淡化了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军队的战争暴行的史实,尤其是大幅度减少甚至删除了历史教科书中关于慰安妇,"三光政策"及南京大屠杀等问题的记述.

二,日本教科书问题的历史和社会背景

日本出现篡改历史的教科书问题决不是偶然的,它有着深刻的历史和社会背景.第二次大战结束后,占领日本的美国对日本教育曾经进行了改造,采取了包括修改教育内容,禁止传播军国主义思想;实行政教分离,禁止教育单位参预祭祀和参拜活动等措施.这些有力地限制了日本军国主义教育的发展.但是,随着冷战的开始,和美国实施利用日本牵制前苏联和中国的战略,其对日本的控制改造政策发生逆转,右翼史观在战后日本教育领域内又重新滋长.

朝鲜战争时期,在日本右翼势力影响下,日本文部省在1951年将历史教科书审定标准《学习指导纲要》中的"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改成了"日本对中国的进出",直至2002年4月.1956年,日本政府废除了原来的《教育委员会法》,实施《地方教育行政组织和管理法》,把教育委员民选制改为任命制,又向战前的教育制度靠拢,至使在上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右翼思潮在日本教育界进一步抬头.

20世纪70年代中期,日本文部省对《文部省设置法》第五条(文部省权限)作出重大修改,明确规定文部省具有对教科书的审定权和对义务教育学校所用教科书的发行权,同时还规定文部省拥有学校教科书的著作权,教科书出版单位也须由文部省指定.这样,文部省由战后初期的"指导,建议,助成机构",变成了全面控制教育体系和教学内容的垄断机构.

1982年日本文部省在对历史教科书的审定中,要求删改对亚洲邻国的侵略史实,南京大屠杀,731部队,慰安妇等也被淡化成战争时期由于混乱而发生的行为.这激起亚洲邻国和日本国内的强烈批评.中国和韩国政府向日本政府提出了正式交涉.日本政府在当时的形势下表示愿意倾听意见,改善与亚洲邻国关系,并随后在相关的教科书审定条例中增加了"邻国条款".但这并不能解决教科书中的历史观问题,.

此外,日本政界也不断出现为侵略历史翻案的言论.一些高级阁僚如藤尾正行,奥野诚亮,永野茂门,樱井新,岛村宜伸,江藤隆美等人纷纷因就历史问题"失言"受到谴责而离职.1993年8月,日本细川内阁成立后,才公开承认以前的战争是侵略战争.1995年再度审定中学历史教科书时,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战及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纪念期间,也是社民党委员长村山富士出任首相期间,对侵略战争的历史有反省表示.但随后日本社会和政界便出现了声称反对"自虐"史观的"国民运动",并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陆续组建了"新历史教科书编纂会"等团体,正式编写贯彻右翼史观的中学历史教科书.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和中国的崛起,日本社会,特别是日本政界,右翼势力上升.日本执政者刻意以历史问题来刺激因多年经济不振而消沉的国民情绪,并达到修宪,强兵,走向国际事务的目的.日本决策层内,小泉及其未来的继任者,在历史问题上会更强硬.日本很可能会因历史观问题与亚洲邻国陷入新的政治冷战和对立.日本国内的历史教育中,也会在有关战争历史的内容上,更加右倾.与此相应,中,韩两国的反日情绪可能增长.针锋相对的历史观,可能会成为东亚和平,和谐格局的死结.

日本历史教科书中有关战争历史的记述及其所反映的各种观念是战后日本社会变化发展的产物,这些内容和观念既受日本社会历史观和价值观的直接影响,产生了许多扭曲的历史记述和教育方式,又同时反过来影响了日本社会对历史的集体记忆.日本历史教学中有关战争历史内容所形成的各种历史观念和政治意图,会融入到日本的社会意识和理论思维,并在相当程度上成为日本意识形态和战略思考中的要素,进而会影响未来东亚地区的国际关系和历史进程.联系到当今日本在对华战略乃至国际政治上日趋强硬政策的思想背景和渊源,日本历史教科书问题使人们愈益关切.

三.日本战争历史观问题产生的思想原因

第一,日本在政治上并没有与旧时代完全割裂.将日本与德国比较可见,德国旧国家机器完全被粉碎,其战后的政治与纳粹时代完全划清了界线,德国人可以超脱于旧时代之外而对其战争历史加以无保留的反省和批判.而在日本,旧时代的一些成分在战后仍在一定程度上维续了下来,战时的天皇在战后虽然失去了权利,但对其战争责任并没有追究.日本人不可能像德国人将战争责任归咎于希特勒那样将罪责归于天皇,不能与旧时代完全分清界线,旧历史仍是日本人现在所生活时代的一部分,这样日本人就一直背负着历史的重压和罪责.德国人批判过去的历史不等于批评现在的国家,而日本人批判历史则意味着批评国家本身.与旧时代无法割断的联系使日本人难以对仍然与他们现在生活相联的历史加以彻底的批判.

第二,在对战争历史的认识上,日本右翼史观的理念是认为日本不是加害者而是受害者,不是侵略者而是解放者,这样的观念必然导致对战争历史的歪曲.与德国对战争历史的反省相比,诚然,并非每个德国人都感到对战争有罪,但作为一个民族它感到有责任.日本右翼人物的史观则表明他们既不觉得有罪,也不觉得有责任.而没有责任感便不可能对历史进行深刻反省.

第三,在历史观念上,由于欧洲一体化思想的影响,欧洲国家更倾向于将本民族的历史看作是欧洲历史的一部分.而亚洲一些国家,尤其如中国和日本,有时则倾向于将亚洲历史看作是本民族历史的一部分.如同中国对于古代亚洲历史的一些观念,日本对于亚洲近现代历史的观念也倾向于以本国为中心,强调日本本位文化的确立.以这样从本民族角度而不是从整个地区大历史角度出发的观念去回顾和看待历史,便自然会导致民族主义倾向等偏差和错误认识.

第四,在对亚洲大陆的观念上,自近代以来,日本社会就一直存在着"脱亚论"的潜意识,认为就像欧洲历史发展有脱离伊斯兰文明影响的"脱亚"过程一样,日本历史发展也有脱离中国文明影响的"脱亚"过程,认为日本应追求欧洲文明而脱离亚洲文明."脱亚入欧"的意识使日本思想界摇摆于欧洲文化与亚洲文化之间.而事实上日本既不可能融入西方文明,也不可能割断与亚洲传统的联系.现代日本科学很发达,文学也发达,而哲学却不发达,原因可能就在于其文化没有明确的定位,彷徨于东方文明于西文明之间.更为重要的是,"脱亚论"的思想导致了日本的岛国思维和对亚洲大陆的对立意识,导致了日本对亚洲邻国的蔑视,敌视,和敌对.这样的潜意识过去是引发日本侵略亚洲国家的思想因素之一,现在也是日本保守势力歪曲侵略亚洲历史的重要原因.

四,我们如何面对

首先,面对历史教科书问题,我们应该超越民族的仇恨,而从整个东亚未来的和平与发展大业的高度来看待问题.应坚持理性的原则,如果只是以一种极端去取代另一种极端,那么,东亚只会在思想上变成另一个中东.对战争历史的认识,需要在观念上要冲破民族的限制和人性的狭隘,现在东亚各国在历史问题上的相互态度,除了政治和社会因素,更需要面对很多人性的弱点,这无论对于中国,日本都是一个挑战.如果能勇敢面对这一挑战,而不是继续在人性的漩涡中怨天尤人,那么通过这一问题在理智上胜利的民族是一个智慧的文明的民族.历史问题应该也能够促进两国走向更加文明之路.

日本历史文化论文第5篇

1.

一般说来研究历史编撰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纯粹的理论反思与术语分析,另一种则是从文化差异的角度深入探讨。其中,前者是立足于所谓的“历史哲学”的传统,在当代它则是被称为“分析的历史哲学”。这一研究路线有很强的抽象性,因此也总是与理论上的争论相伴随。然而,必须指出的一点是,这一研究路线很大程度上是西方的传统,“理论的”并不意味着它一定也是“跨文化的”。

17世纪始自欧洲的科学革命后,人们开始认为(西方)理论在本质上是超越于文化的。而随着西方科学在全世界被普遍地介绍和接受,西方知识也在总体上被普遍地接受了。并且,假如我们把史学史视为科学社会史的一部分,我们会发现史学革命是发生在自然科学革命的两个世纪后。特别是,在十九世纪下半叶,源自德国的实证主义史学与大学的产生相结合,从而孕育了专业的历史学家。这些西方史学方法也传播到了非西方文化地区。全世界的国家开始运用这些方法来把它们的过去书写成历史。[1]令人惊讶的是,拥有自己独特的两千年传统的中国史学也自此转向了西方式的史学。

19世纪传遍全球的西方史学研究方法实际上首先是史学技巧。事实上,在把西方史学方法传播到亚洲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的一本书是伯恩海姆(Bernheim)的《历史是什么》(What is History?),而它与其说是一本哲学或理论书不如说是一本讨论史学研究技巧的书[2]。令东亚历史学家特别感兴趣的是它的第二章“历史研究的范围”和第三章“历史研究的步骤”。例如,坪井九马三和梁启超就分别把伯恩海姆这一著作第二章和第三章的学说引入到日本和中国,并且实际上大量采用了它们,把它们与他们自己的历史研究工作结合了起来[3]。在日本,伯恩海姆著作所倡导的方法一直被广泛应用着直到20世纪七十年代早期出现了社会历史学。

然而,在东亚,早在八世纪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史学理论研究著作,即中国的刘知己作于708年的《史通》。遗憾的是除了很少的例外情况[4],这一著作却没有受到大家的关注。为什么人们会忽略了它呢?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对拉·波普里尼(La Popeliniere)和刘知己进行比较。并且当我对比他们时,我实际上觉得刘知己的《史通》比波普里尼的《带有完美观念的史学史》(L’histoire des Histoires, acec l’idee del’Histoire accomplie (paris,1599))的理论意味更浓些。体现在,拉·波普里尼讨论客观性是通过论述胡格诺教徒与旧教徒之间的宗教冲突这一西方特定的史实来展开的。相形而言,刘知己的论述则更具有普遍性,因为他的着眼点是历史学家真实的内心。比如,刘知己对“客观性”论述是通过“品藻”“直书”“曲笔”“鉴识”等来展开的。[5]

正如在本文开头所揭示的至关重要的一点是:文化限定了理论。我们看到,当我们读刘知己的《史通》时,我们很可能会觉得刘知己史学思想中的那些“普遍原理”实际上却是建立在“中式史学中的东亚世界”上,也就是说,这些“普遍原理”实际上还是受限于时空。或者换一种说法,我们自己不可能超越我们的地理特性与历史特性的限制。“地理特性”,在刘知己这个例子里,指的是他的历史语言本身是受限于他所处的历史世界的。“历史特性”指的则是产生了《史通》的那个世界系统早已成为过去。[6]

我想指出的一点是,在十九世纪下半叶传遍了全世界的“西方系统”是一个政治、文化、社会、思想以及生活方式的整合体,而西方史学是作为这个整合体的一部分传播开来的。因此,在对西方文明有了全新的认识后,世界各地重建它们自己的历史就成了一件必然的工作。这种重建的一个恰如其分的例子就是战后关于“封建体制”的争论在日本和中国都进行得如火如荼[7]。这种从东亚视角向西方世界视角的转变并不总是顺利的。有许多这种值得我们注意的文化冲突的例子,其中有些甚至从十九世纪一直延续到当前。因此,为了探讨历史意识和历史认识,我们最终必须通过文化人类学的途径。

2.

为了对比考察史学思想的历史,学者们比较了东亚史学之父司马迁与欧洲的希罗多德、修昔底修等史家。但在这种比较中,我们当然首先要思考历史学在东亚文化体系中是否占据了像在欧洲那样的角色和位置,因为只有在我们思考了史学在各个特定文化中的位置和角色后,才能真正去比较不同文化中的史学。

在东亚,历史文献汇编基本都是由国家组织进行的。而建立在相应的历史原材料收集基础上的“官修史学”也因此成为了东亚史学的核心。历史编撰在东亚是首要的文化任务。因此,为了比较史学在不同文化中的地位置和角色,接下来我要提出的是在其它文化区域是否存在一个类似于东亚的历史文献汇编的“首要文化任务”。

首先探讨一下中国的情况。两千年来,中国历史编撰的核心是“官修史书”,它们分别由每个后续的朝代把它当作国家性的工程来组织编撰。后人们把司马迁的《史记》推为第一部官修史书,从那以后,24部官修史书被汇编出来。这些官修史书被认为有一个共同特点,即它们总是百科全书式(encyclopedic)的,它们通常是把全体的文化整合为一个包括了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技术等等方面的整体系统。历史因此是被按综合描述这个文化系统的方式来写作的[8]。不过,在某种程度上,东亚之外的国家也有把历史文献汇编当成国家事业的。

在西方,圣经注释和罗马法也许可以是相当于这样的“首要文化任务”。当我们从圣经注释传统的发展角度来思考它时,这些圣经注释叙述的神圣性完全可以同中国的官修史书相提并论。同样地,在我看来,《查士丁尼法典》(由查士丁尼皇帝组织的)完全也能同中国官修史书相提并论,因为它论及了生活的各个方面并因此超越了纯粹法律的界限,从而在整体上成为对罗马社会百科全书式的综合描述。在印度,则应该是写作于与司马迁的《史记》同期的《摩奴法典》扮演了相当于中国官修史书的角色。古印度的这一著作涉及了从婆罗门的种姓制度和生活到神与创世到苦行与赎罪等方方面面。因此它不只是一本法律书,而是更合适被称为“百科全书”,一种把古印度作为一个“系统”来综合描述的著作。在穆斯林世界则有可兰经,它从讨论“神”的概念开始论及了世界的各个方面,从婚姻到继承到商业。同样地,建立在可兰经教义上的回教法律也在不遗余力地告诉我们伊斯兰的整个“系统”。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虽然在许多的文化和国家里“首要文化任务”是法律,但在东亚这个位置则是属于历史编撰。这是关键性的一点。显然,19世纪前的欧洲,“首要文化任务”不是史学。但事实上,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作为欧洲社会“首要文化任务”的罗马法的崩溃使得17世纪欧洲的“史学革命”成为可能。

3.

接下来让我们回到史学本身的探讨上来,在传统日本史学(以及中国、朝鲜和其它东亚国家的史学)中,我们也会发现一些分别对应于彼得·伯克所言的西方史学十大特征[9]的成分。而伯克认为这些特征更多地是附属于它们的整体而不是孤立地存在着。这一重要观点所道出的不可忽视的一点是,对历史在我们当前时代所扮演的角色我们必须有起码的了解。

从另一方面讲,当我们从整体上考察东亚体系,或者,严格地说就是在日本史学中,我发现在这些成分组成的结构的背景中存在着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例如,与欧洲不同,在日本“历史”与“法律判决”的观念从来没有彼此结合起来以至让史学家们产生那种作为法官式史家的观念。假如我们探究其原因,我们就必定会发现,史学无可避免地是与它在特定社会和文化中的角色联系在一起的。

那么接下来我想我可以总结一下自己的观点了:“史学的特点在于它并不是由它的构成所决定的。并且,每一构成它的成分的本质和它们所组成的结构的本质是决定于史学在一种文化的整体中所处的地位与所扮演的角色。即使这些构成成分的性质改变了,史学在整体上的性质也不会随着改变。”我们首先应该探究的是史学所分别扮演的社会、文化和政治的角色,因为“过去”在不同文化中扮演的角色会有很多变化。显然,我们现在必须着重比较一下几个个案。这样在比较之前,我们首先必须认识到“历史”和“过去”在日本以及中国的位置和角色与它在欧洲完全不同。

首先讨论一下传统中国历史研究的两个特征,它们构成了东亚史学的原型。首先,历史编撰主要是国家的工作,多数史书是由官方历史编撰机构撰写的。每一朝代编写新的史书的任务是始于相关历史文献的收集和保存。然后当每次改朝换代之际,这一任务往往就由下一个王朝来执行。利用那些已有文献,官方编撰机构就会编写出一部前朝的官方史书。从公元前一世纪的《史记》开始,这一情况一直持续到现在,目前中国一共有24部(一说25部)这种官修史书。

其次,书写历史是负有何种目的呢?那是为了澄清历史事实和记录所有人类的行为。这些人类行为的记录是重要的,因为它是作为人们的判断的权威依据被保存的。与基督教社会不同,中国是一个儒家社会,而不是一神论的世界,因此,历史事实是独自构成了所有人类判断的基础。这是所有那些把儒学思想作为国家权威意识的东亚国家所共有的意识。因此,史学也就必须是精确和客观的。这一观念被清晰地表达在孔子(公元前552年-前479年)的一句话中:“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10]

如同在下面的荻生伹俫(1666-1728)《太平策》的段落里所看到的,在日本同样也是这样的思想:

培养人们的才能莫过于通过学问。学问的重要途径是阅读文本,因此他也就必须去关注连续的历史……因为历史包含了历朝历代的掌故、治理国家的方法、(大型)战役的始末、和平年代的事件以及忠臣良将们的事迹与智慧。与其去听那些(治世)训导,不如去努力观察事实(通过历史阅读所看到的行动与事件)。[11]

历史以这种方式在东亚占据了决定性的位置。在中国和朝鲜,甚至存在一种潜规则,即在每一部官修史书完成后,那些由官方编撰机构所收集的历史材料就会被销毁。这是为了防止后人重写和改写这一以政府名义出版的唯一而神圣的官修史书。的确,为了赋予官修史书圣经式的地位,毁掉原始材料是一种不错的办法。在李朝的朝鲜,汇编完成后原始材料事实上一直是被焚毁的。

另一方面,看起来似乎是矛盾的一点是,在日本则可以观察到一种奇怪的现象:保护原始材料的强烈信念。最显著的例子莫过于1786-1822年由塙保己一主持的和学讲谈所的史料收集编纂工作。把这一工作和《德意志历史文献汇编》(Monumenta Germaniae Historica)以及《意大利的年代记》(Rerum Italicarum Scriptores)相提并论是毫不夸张的。但在东亚国家,保存原初历史材料的意识仅仅存在于日本。

关于为何东亚国家中是日本最先成功地接受了现代德国的历史方法,学术界有着多种解释。然而,一个明显的事实是,作为一种潜在的先决条件,日本在引入现代西方历史研究前进行了数量巨大的文件收集和汇编工作。这一传统事实上孕育了主要的历史学子学科“文献学”[12]。这里我们可以说早期现代日本的史学进程与十九世纪的欧洲非常类似。因此,在日本大规模的第一手文献收集和文献学的广阔领域里,我们能够找到和“文献管理技术”意想不到的相似之处,而“文献管理技术“正是现代德国实证史学的重点。

4.

从以上论及的各种不同视角中,我将试图在东亚体系中(尤其是日本)考察彼得·伯克的一系列论点。

4.1 历史研究与法律判决

正如伯克所指出的,历史研究和法律判决之间的类比也许只是存在在西方的思维里。如果十九世纪早期的东亚历史学家读过卡诺·金兹伯格(Carlo Ginzburg)的《法官与历史学家》(都灵,1991)的话,在那里金兹伯格把历史学家描述为传达对社会世俗事务的判断的人,那么毫无疑问,这会引发东亚历史学家们的思考:“史学不应该是做那样微不足道的事情!”然而,接下来,他们也许会重新开始思考:“历史学家……评判历史的人?哦,他一定是一个法官,在政府的特别权威之下对历史的伟人们做出评判。”因为在日本,尤其是在中国,史学是比法律判决重要得多的事情。历史是对过去的重构。这比仅仅去评判在一个特别事件中个人或集体的对错的行为要伟大得多。

如果我们去看早期的现代日本历史学家的著作,历史学家和法官的类比就不会出现了。我们几乎就不会察觉到那种想法对他们历史研究的影响。因为这个时候的日本历史研究确实树立了这样一个观念,那就是探寻历史的因果好比是揭开一个神秘事件的面纱。人们想过会出现它与法律评判的类比,但在日本和中国,都是找不到那样类比的线索的。

日本审判制系统的悠长历史也引发人们期望发现法官和历史学家之间的类比。日本法律审判机制的传统要追溯到七世纪;并且到了十二世纪,最后的判决也是建立在书面证据的真实性的基础之上(因为在那个时候,有许多伪文件)。然而,这一点也从来没有与历史研究的概念结合起来[13]。直到1868年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历史研究从传统的中式历史研究方法转向到了兰克后模式化的西式史学,才开始有了“对过去进行判断的历史学家”的意识。在号称为“抹杀博士”的重野安绎那里我们发现了这种意识的典型例子。通过给日本历史提供“作为判断的历史”的方法,他重新检查了

《太平记》并且证明了十四世纪的军事将领儿岛高德从未存在过[14]。

在西方历史研究方法引进之后,这种情况是与史学的官方角色的减弱以及历史在大学单一学院领域内的狭义化相联系的。即,为了历史学家能在这个新的“大学”体制下生存,每一个历史学家都必须有他自己的“专业”。因此,为了把自己与业余历史学家区分开来,大学历史学家创立了“文献研究”、“因果关系研究”,和“史源学”这些专业。作为历史研究一个部分的“文献研究”也是在引进西式历史研究方法之后出现的一个现象。在西方,历史研究的“职业化”仅仅是在历史转向一个独立的学院领域中产生的结果。然而,对东亚来说,现代西方历史研究的引进则是宣告了以综合描绘整个世界为目标的东亚式史学的终结。

4.2.注释学

根据伯克对注释学的论述,可以看到传统东亚历史研究和西方的注释传统是相近的。举日本编史传统的例子来说明。像在中国一样,日本的历史编撰工作也是以政府为中心角色来发展的。日本的编史传统始于公元720年的《日本书纪》(Chronicles of Japan)的修撰,从那以后一直延续了下来。即使是在1868年上台的“现代政府”明治政府,也在内阁建立了专门的历史研究机构[15],以保持这一编史传统。

在这个编史传统里,我们可以发现许多它与西方《圣经》注释学的相似性,尤其是在“关于《日本书纪》的讲解”中。这些研究《日本书纪》的会议,从八世纪早期开始举办,随着在十世纪成为一件公开的朝廷大事后,被宰相以下的许多朝臣和官员所从事。这些讲解的焦点不是为了探讨《日本书纪》的真实性或者讨论它的意思和意义,而只是为了确立一种对课本的权威并规范的解读。当我们阅读记录了这些讲解的三卷本《释日本纪》时,我们发现它的中心并不是去批评考究《日本书纪》――如果把它视为相当于西方的圣经评论的话――而是为了认定《日本书纪》为唯一的权威并且讨论如何理解它里面的基本信条[16]。

然而,确切地说,官方历史的注释学研究并不能被认为是“历史”;在东亚的传统中,它甚至被降格为属于“历史阅读”。相形而言,构建官方历史的实际任务比注释学要繁复得多,因为那是对于过去的持久构建。当东亚政府的编史者编撰前代的官方史书时,他们是为了用它们来代替历史事实本身。通过毁坏用来书写官方历史的原始历史材料,历史学家们就有效地堵住了未来的通向历史事实的通道,而把它的位置转移给了官方历史,他们认为它可以拥有与历史事实同样的存在地位。能够被保留下来的只是官方历史,在官方历史占据这个位置后,其它任何与历史事实的联系方式都显得软弱无力。从而,传统东亚编史的目标不仅仅是为了解释或再现过去,而是为了构建历史——这种构建同时要排除任何将来的重构。这样下去,这些官方历史的后继研究将仅仅被视为是注释学,一种“历史阅读”而已。

4.3.客观性

东亚的编史传统非常强调客观性(或者“公正性”,“无偏见”等)。但必须指出的是,正如史学是被产生它的特殊的文明规定着,客观性的概念在这里同样也不是绝对的;在东亚史学的规范型传统中,“客观性”是遵从于它所处的文化和历史体系的。

例如,在东亚的官修史书中,传记的编写者会先叙述他们所认为的那些“事实”。然后,这些事实将通过历史学家的评论得到补充。陈述史实与写作评论这两种工作在“认识论”上被严格地区分为独立的两类。为了坚持这个原则,加在《史通》和《大日本史》中的史论都被特别地标明出来,以免官修史书里的事实会被历史学家的评论所“玷污”。这是东亚史家表明其“公正”立场的一种特别方式。相形而言,在现代西方早期的认知型史学传统里,客观性则是意味着它独立于宗教以及政治的派别之争。而在东亚普遍的情况是,人们从未把历史当成政治冲突的工具过。在中国,历史论及的总是已经灭亡的朝代。而在日本也一样,历史不可以用来谈论当前的问题。

在东亚,客观性的精神普遍地影响着历史学家们。下面这则中世纪韩国的轶事体现了东亚的这一精神。1437年,在《李朝太宗实录》即将完成的时候,世宗皇帝想看看它。然而,一个大臣劝诫他:“这一修史工作是为了把过去的事情告诉给将来,而它们都是事实。但如果陛下看了它,我们就会不能不重写它。那么假如以后的皇帝都这么做,史学家就无法按真相来书写历史了。那么我们将怎么再把事实拿给将来的人们看呢?”在听完这个劝告之后,这位皇帝就放弃了这个要求[17]。

5、

这里我想花些时间来回答伯克提出的问题:对于日本文学十分偏爱的主题“失败的高贵” 日本史学家也同样重视吗?我在这里的讨论也可以算作是对伊凡·莫里斯(Ivan Morris)论述这一主题的《失败的高贵》(The nobility of Failure)[18]一书的评论。

然而在讨论它之前,我们先讨论一下史学的文学形式。在日本,关于历史和文学的联系,一个基本观点是:中国是书写历史的,而日本是书写文学的。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十九世纪。在文学的领域内,以《源氏物语》为始,日本出现了许多小说。这些小说很多实际上是把历史作为题材的,事实上,许多史学的文学流派(诸如战争/军事编年史等等)也是从这一文学传统中产生了。然而,这些作品即使从我们的视角来看也已经是史学的杰作,但在它们所处的那个时代则没有被归入历史的范畴。因为那时候,“历史”,指的只是历代国家值得记载的重大事件的唯一真实记录。从那些时代所具有的一个狭义的范围来看,历史仅仅是“官修史书”,它的叙述方式是固定的。尽管如此,历史虚构也仍然极大地按它本身的方式被演绎着。

文学和“官修历史”的关系在日本与“失败的高贵”这一观念联系在一起。崇拜失败的民族精神,直到今天仍然影响着日本人的个性。在日语中甚至有一个专门的词语“判官赑屃”是用来表达它的。“判官”是古代日本的一种官职,这里它尤其暗指担任过判官的悲剧英雄源义经(九郎判官),现在这个词语在谈及对悲剧英雄或弱者的同情时会用到[19]。源义经是十二世纪时日本的伟大人物,他最后被自己的兄长源赖朝杀害。而源赖朝就是日本第一个幕府时代的开创者,他在十二世纪统一了日本,建立了镰仓幕府。伊凡·莫里斯在他的著作的第五章谈到了这个故事。

在日本,源义经这样的失败者和被征服者是被崇拜的,人们甚至会建立一些神祠来供奉他们,把他们当作神一样来膜拜。如出一辙的是,日本木偶戏(被称为净琉璃,是日本传统戏曲的一种形式)的三部伟大杰作都是以失败的高贵为题材,它们分别是:《义经千本樱》,《假名手本忠臣藏》和《菅原传授手习鉴》。这三部木偶戏都上演了将近两个多世纪。它们是如此流行和普及,也正说明了深深地扎根在日本人民心里的“失败之审美”。

然而,有趣的是,作为学院史学家的一个研究课题,源义经仅仅是成为几部传记的对象。而在木偶戏和歌舞伎(日本17世纪的传统剧种)中,他却是主要角色。《义经千本樱》这个名字,实际上已经开创了宏大的事业,是日本木偶戏中最吸引观众的一部。从史学的视角来看,这一分野的形成颇为有趣。追溯其源头,它始于十九世纪下半叶历史学科的专业化。那时为了努力实践德式的实证主义史学方法,史学家们努力地寻求证据以证实他们所认为的“事实”。因此,凡是不能根据史料推断出来的都将被抛弃掉,然后才有了现代历史研究的形成。

并且最有可能被这些专业史学家忽视的一个领域是个人传记的研究。而忽视它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马克思主义的盛行,造成了把专有名词排除出“学院”历史的这样一种信念。大学史学家研究传记数量的急剧下降是现代日本历史研究的一个重要特征。然而,在专有名词被专业的史学家排除在外的同时,在大学系统之外从事研究的“非专业”史学家也就渐渐地穿上这件外衣。专业和非专业史学的这种关系与伯克的另一个问题紧密相连:“正如怀特在诸如兰克、布克哈特、托克维尔这些例子中所认为的,本土文学流派是否在有意无意地扮演着与历史学家同样的角色?”

日本史学家由于历史研究的现代形式而脱胎换骨是深受如兰克、布克哈特、托克维尔这些史学家的影响的,实际上是在这些欧洲人之后模式化了他们自己的研究。事实上,日本史学是以两个彼此对立的方向发展的。那就是,当日本历史领域从十九世纪下半叶开始,将自己分为“学院史学”和“非学院史学”这两个阵营(还有一种说法,即“公共史学”和“私人史学”)时,非学院史学是在基佐和巴克尔这些史学家之后模式化自身的。由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在大学供职,他们的研究就只能被命名为“非学院”历史。二战后,这一非学院的传统得以继续是依靠所谓的历史小说家的努力。他们虽然无法达到埃里希·奥尔巴赫(Erich Auerbach)《摹仿论》(Mimesis)中所描绘的现实主义阶段,然而,相形于西方所认为的历史小说家,日本历史小说家却是坚持着严格的历史文献研究和忠实于历史事实的标准。按照日本人的看法,像朱尔斯·米舍莱(Jules Michelet)这样的西方史学家的著作就会被驱逐到历史小说的地位。实际上,日本历史小说家注重的是那种比米舍莱更贴近于历史事实的细节描写。按照西方的标准,也许可以很放心地说日本的历史小说家是史学家,或者可以说是历史随笔作家;而仅仅是日本历史专业和东亚的规范传统把它们定位在了学院历史领域之外。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这些历史小说家在初级和中级学校对日本人所作的历史介绍,深刻影响了大多数日本人的历史意识和历史感。

6.

这些争论的一个焦点是史学所扮演的社会、文化和政治的角色。比较东亚和西欧的史学,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课题。在一个特定的文化里思考历史的角色,我们几乎总要回到马克·布洛赫的基本问题:“历史的作用是什么?”[20]为了调查日本人对这个问题的理解,我分发了一份问卷给126个历史专业的大学生,问他们这个问题:“我们为什么研究历史?”结果,其中有三十八个人都回答:“我们研究历史是为了从过去中有所收获。”在这三十八个人中,又有十九个人回答时引用了孔子的名言,即“告诸往而知来者。”[21]有趣的是这些历史专业的日本学生对历史的理解是,历史是“为了将来的利益”。而自十九世纪晚期以来,学院历史研究被作为一个独立的学科创立出来,却恰恰是以它把自己从历史的道德视角中分离出来为前提的。然而,即使到了现在,这些学生仍然不能分辨出自己的学科是如何区别于其他任何学科的。

可以肯定的是,在东亚和西欧,过去都被理解为“一面镜子”。这在我们的历史意识里形成了一个强有力的潮流,而不去思考历史本身的特别意义则是错误的。正如我先前提到的,东亚这种“作为人类明镜的历史”的解释框架是十分危险的,一如沉浸于基督教天启信仰的西方社会[22]。它的危险是因为,如我更前面提及的,东亚世界的历史是人类判断的唯一基础;简而言之,它是“人类唯一的镜子”[23]。在传统的日本,在十九世纪中期的巨变之前,毫不夸张地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知识分子都是史学家。

这里我想就史学由一个旧的道德视角转向一个新的框架体系总结一下我的观点。这两者的冲突就是我所说的“认知型史学与规范型史学的对立”。在这一冲突之前,历史研究在西方是属于认知的领域,在东方则是一套规范体系。然而,在这一冲突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东亚的史学仍然在根本上保留了其规范型的特征。东亚的历史总在建构政治、社会和文化的规范。因此,不管在什么时候,当一种特别的历史研究形式(比如纪传体或编年体)出现时,它马上就会被规范化,并且这样的历史书写会代代相传。这些模式被保存下来,公开被政府承认,正是因为它们是被视为规范。于是,尽管日本人从十九世纪中期以后已经积极吸取了西方认知型历史研究的方法,规范型的传统也仍然得以坚持。这就是我在前面所陈述的:“即使成分的性质已经改变了,史学作为整体的性质也能不为所动”。拿日本来说,尽管史学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变化,由公立机构编撰历史的传统至今依然繁荣——实际上,规范型史学的传统也基本上从未中断过。由此可见,人们只需要去领会当前的历史教材或者本地所“书写”的历史,从而能严格去把握来自中央政府(或者在本地历史的例子中,是本地政府)的权威精神和“规范”历史就绰绰有余了。

相对而言,十六世纪后,西方的历史研究相对于那个时候其他的学院领域,已经构建了它自己的有别于当时其它学术研究的认知世界。新的“认知的方法”,出现在十九世纪的德国,试图在历史的体系内确立那些事实。如果我们把历史编撰学的出现(拉·波普里尼可以说是它的先驱者)视为西方历史认知型视角的早期萌芽,那么十九世纪德国历史理论的一系列著作则可以看作是历史作为一个独立的认知型学科的确立。[24]

东亚是一种书写的文化,它的核心就是历史编撰。但是让我疑惑的是,为什么相形于东亚史著的庞大数字,认知型史学的著作却是那样稀少?过去的二十年里,我一直在不断地思考这个问题。现在我的回答是:规范制约了形式,而形式排除了认知的可能性。只是,二十世纪东亚史学显然已经成为规范型史学与认知型史学争夺的地盘。我相信,规范型史学,在经过“元史学”的反思后,必将为通向认知型史学的新的阶段扫清障碍。

[1] Georg G. Iggers, ‘Geschichtswissenschaft im 20.Jahrhundert. Einige Űberlegungen’, Shakai Keizai Shigaku 60-2, 1-23.

[2] E·伯恩海姆,《史学导论》(Einleitung in die Geschichtswissenschaft),柏林,1905年。该书日文译本初版于1922年,但在此之前,伯恩海姆的《历史方法教程》(Lehrbuch der Historischen)(柏林,1989年)已经有很多日本历史学家读过。

[3] Kumezo, Shigaku Kokyuho, Tokyo, 1903; Liang Ch’I-ch’ao, Chung-kuo li-shih yea-chiafa, 1922.

[4] Naito Konan, Shina shigakushi, 1949; Tanaka Suiichiro, ‘Liang Ch’-ch’ao no rekishi kinkyuhoh’ in id, Shigaku ronbunshu, Tokyo, 1900,347-385.

[5] See vol. 7 of Liu’s Shih t’ung.

[6] Burton Watson, Ssu-ma Ch’ien: Crand Historian of China, New York, 1958,104.

[7] Suzuki Shun, Nishijima Sadao, eds, Chugokushi no jidai kubun, Tokyo, 1957.

[8] Tsuneo Matsui, Chugokushi, Tokyo, 1981.

[9] 但我们得等到十九世纪上半叶计量方法出现后。

[10] See Ssu-ma Ch’ien, shih chi, ch. 70.

[11] Sorai Ogyu. ‘Taiheisaku’, in Ogyu Sorai [vol. 36 of the Nihon Shiso Taikei], Tokyo, 1973, 485.

[12] Juichi Igi, Nihon komonjyogaku, Tokyo, 1995, 18-37.

[13] Shin’ichi Sato, Komonjyogaku nyumon, Tokyo, 1971, 4-5.

[14] Yasutsugu Shigeno, ‘Kojima Takanori’, in Shigeno hakase shigaku ronbunshu, vol. 2, Tokyo, 1938, 577-590.

[15] Toshiaki Okubo, Kindai nihonshigaku no sciritsu. Tokyo, 1988,70.

[16] Shojiro Ota, ‘Jodai ni okeru Nihonshoki kookyu’, in Honpo shigakushi ronso, Tlkyo, 1939, 367-422.

[17] Suiichiro Tanaka, Tanaka Suiichiro shigaku ronbunshu, Tokyo, 1900, 510-512.

[18] Ivan Morris, The Nobility of Failure, London, 1975.

[19] Tadao Sato, Nihonjin no shinjyo, Tokyo, 1976.

[20] Marc Bloch, Apologie pour I’Histoire ou Metier d’Historien, Paris, 1949, introduction.

[21] 引自《论语》。有趣的是,这一名言原本的含义有些像是“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它表明了阐释研究是学者的主要职责。大多数日本人都不清楚这一原初含义。

[22] For example, see J.H. Plumb, Death of the Past, London, 1969.

日本历史文化论文第6篇

同时,我们也应意识到两个问题:一是历史人类学对人类学“无时问感”的批判性,两者之问在挑战、对话中不断磨合、互动发展,在白身文化研究的反思中超越近性史观并与历史相汇的产物。二是历史学的历史人类学和人类学的历史人类学区分,区别在于前者关注如何对待历史问题,后者更强调关注人民如何对待并处理他们的历史匡。历史人类学是空问文化和时问历史的统一,因此在研究过程应注意把握文化的历史向度、历史的多元特征、历史的文化解释、记忆对历史的制作以及历史的力量等特征匡,将历史人类学研究与田野调查实践相结合,将历史文献的收集、了解与运用渗入田野调查。  

历史人类学的产生主要分为四个阶段,即平面史的叙述模式阶段、人类学与历史学的整合阶段、历史文化的深描阶段、中国历史人类学的产生及其传统阶段匡。这也反映了中国历史人类学无论是受到功能主义学派还是历史具体主义论的影响,均呈现出西学东渐的中国化过程,用历史的眼光去研究人类学发展,这是基于人类学原是具有历史性质的,人类学所要考虑的原是历史上的事实,所用的方法也是也是历史的方法。在文化论与历史学的社会协调过程中,历史人类学还出现“南方经验”和“北方经验”的论战,南、北派分别以林惠祥先生、费孝通先生为代表,论争焦点集中在区域研究与历史资料的建构方面。2017年7月,在北京大学展开一场中国历史人类学研究的南方经验和北方经验论战,围绕不同时代的国家在不同区域的存在模式,以及如何看待不同地方与国家之问的民地关系,又将历史人类学的研究推向新的高潮。    

历史人类学本质体现一种历史反思的过程,既吸收文化人类学传统理念,同时也借鉴史学研究方法和史料的运用,反映了人类学的历史化。它是以历史的时问维度和文化的空问维度去发现、研究不同区域的社会群体,历史素材与社会文化时问性并举,将其概念化、符号化,再现人类社会历史,符合“历史可以用两种不同的方法纳入社会人类学当中,一是透过对某一特殊历史资料的分析;二是包含在分析社会制度时对时问观点的认识当中”匡的论断。此外,历史人类学还体现了文化论与过程论的辩证关系,即人类学和历史学的协调,从历史人类学出发对具体的历史个案进行重新解读,可以使我们有可能把被反思的意识形态放回到历史过程中去解释,也使我们有可能赋予历史过程本身一定的反思价位匡。因此,历史人类学共时性和历时性的结合,为我们全面理解人类社会现象提供理论方法,在历史背景下,运用文献史料,结合田野实地调查,以过去解释当下,为进一步研究社会机制提供可能。

二、历史人类学对唐宋妇女日常生活的研究    

诚然,文化人类学、社会人类学均以研究日常生活为主,英国人类学家埃文斯·普理查德曾论道:“如果不把环境因素和生活方式考虑进来,就不能理解这种政治制度。因此,对日常生活史研究是历史人类学发展的基础,这是因为“一个社会表现在习俗中的争论的最少的态度和行为,如对身体的照料、穿着的方式、劳动的组织和日常生活的日程安排等,都反映着这个社会的表象系统;而这系统在深层上与法律、宗教观念、哲学或科学思想等最精心构件的知识框架都紧密相连。

日本历史文化论文第7篇

关键词:历史人类学;日常生活史 ;社会文化

中图分类号:C95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681(2013)04-0017-06

收稿日期:2013-09-10

作者简介: 常建华(1957-),男,河北张家口人,南开大学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主任,历史学院教授 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明清史、社会史研究。

Historical Anthropology should be from Alltagsgeschichte

CHANG Jian-hua

Abstract: Anthropology studies historical changes of folk customs to show social culture embodied by human behaviors during exact historical periods . The social culture roots in daily life,so Alltagsgeschichte is the important point from which Anthropology develops,because it is not an unique researching object but a kind of researching view and method. Many European major schools stressed the researching of historical anthropology on the basic of daily life to some extend. Anthropology researching of china,especially in Ming and Qing Dynasty,was on the base of region and field practice,had involved in dealing with the relation between daily life and anthropology. As there is scarcely no study specialized in anthropology from the approach of daily life,it is necessary to stress that the research should be started from the daily life.

Key words: Historical Anthropology;Alltagsgeschichte;Social Culture

历史人类学在当今的中国已经广为传播,不乏论述者。然而专门从日常生活的视角理解历史人类学的专门论述似乎罕见,笔者试为之,以就教于时贤。

一、历史人类学主张以日常生活史为基础

社会—文化人类学将社群及其生活置于主要研究对象,如果要区分社会人类学、文化人类学的话,一般而言,文化人类学径直以研究日常生活为主,而宣称研究人际关系网络的社会人类学,是将社会建立在生活基础之上的。举例来说,英国人类学家埃文斯-普里查德的经典《努尔人——对尼罗河畔一个人群的生活方式和政治制度的描述》,其主题是政治制度,作者明确指出:“如果不把环境因素和生活方式考虑进来,就不能理解这种政治制度。”将研究目标设定为:“描述努尔人的生活并揭示他们的社会结构的某些原则。”[1]难能可贵的是,1961年埃文斯-普里查德:“要求人类学家以历史学家为师,原因是历史学家在分析研究历史文献方面较有经验,能把握时间和变化。”[2]如此将人类学田野调查同分析历史文献相结合,把握所探讨问题的时间和变化,就把人类学与历史学结合起来。

何谓历史人类学?1978年法国学者安德烈·比尔吉埃尔《历史人类学》一文指出:“历史人类学并不具有特殊的领域,它相当于一种研究方式,这就是始终将作为考察对象的演进和对这种演进的反应联系起来,和由这种演进产生或改变的人类行为联系起来。”“为了让过去称作‘道德习俗史’的这一领域重新焕发青春,我们可以将历史人类学叫做一门研究各种习惯的历史学,这些习惯包括:生理习惯、行为习惯、饮食习惯、感情习惯、心态习惯。……人类学的特性在于研究那些能用来确定一个社会和一种文化的现象;用一句眼下时兴的术语来说,这些现象无关宏旨,而是被社会所说明,也就是说通过社会来理解和心领神会的。”“人类学在这里也从文化生活的底层征服了史学,这些底层也就是最无关紧要的、最松散的表达:如群众信仰、浸润于日常生活之中或联结于宗教生活的仪式、少数人的或私下的文化等,简言之即民俗”[3]。他认为历史人类学研究民俗习惯的历史变迁,以揭示人的行为反映的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文化,而社会文化根植于生活。

1979年问世的瑞典学者奥维·洛夫格伦、乔森那·弗雷克曼《美好生活——中产阶级的生活史》一书,作者在《绪论》中揭示出当时欧洲对于日常生活史的重视,也是历史人类学的研究特色:“不管它们叫心态史、文明进程研究、文化社会学,还是历史人类学,这些研究方法都旨在关注日常生活史中的文化、思想,用历史的方法挑战今天习以为常的观念。”[4]即历史人类学旨在关注日常生活史中的文化、思想。

20世纪70年代末,法国年鉴学派的第三代领导人勒高夫,在其《新史学》中倡导历史人类学研究。1993年他来到中国,倡议建立历史人类学。他说人类学“研究方向对我们十分重要,因为我们得以更好地理解人们日常生活的历史,一切人的历史,而不单纯是理解社会上层的历史。然而人类学主要是从功能主义和结构主义两个学派内部发展起来的。可是,功能主义和结构主义并不重视时间,也不考虑历史。所以,有意成为人类学家的史学家应当创立一门历史人类学。”[5]勒高夫把理解人们日常生活的历史,作为历史人类学的重要追求。1993年创刊的专业杂志《历史人类学:文化-社会-日常生活》,反映的就是这种对于历史人类学与日常生活关系的理解。

美国文化史家罗伯特·达恩顿也指出历史人类学在于揭示生活的意义:“最令人激动、最有创意的历史研究,应该通过个别事件挖掘出前人的人生体验和当时的生存状况。这类研究有过不同的名称:心态史、社会思想史、历史人类学或文化史(这是我的偏好)。不管用什么标签,目的是一个,即理解生活的意义。对‘生活的意义’这样伟大哲学命题,要想找到它的终极答案是徒劳的。但我们不妨从前人的日常生活和思想观念中去探求和了解前人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6]

较新的表述是2002年德国学者汉斯·梅迪克撰写的《历史人类学》词条,指出:“对于‘历史人类学’的独特形象而言,一个重要的出发点是日常生活史与体验史。……‘历史人类学’的出发点认为,历史的生活方式与社会关系不能被理解为完美无缺的,而应该被理解为‘文化文本’与‘文化建构’。在理解‘历史人类学’时,人们必须在历史进程中研究历史的物质性。”[7]

行文至此,也有必要目前国际学术界对于“日常生活史”的理解。德国学者阿尔斯·吕特克撰写的《日常生活史》词条,指出:“‘日常生活史’这一概念指的是一种观点,而不是一种独特的研究对象”,常见的说法是“小人物的历史”与“下层历史”,而他则认为:对于日常生活史性的强调应被理解为对于批评的批评,日常生活史是一种以行为为导向的视角,日常生活史已经成为大量研究项目与描述作品的一种维度,发现‘横亘’在社会与统治背景下的日常生活性。[8]

尽管最新的历史人类学作为人学涉及多学科,研究范围很广,瑞士学者雅各布·坦纳还是归纳其基本问题则是三个:一是涉及人类图像的演变,涉及以人为中心的自我描述的讨论和传媒条件的演变;二是关乎人们用以组织和调节自己社会共生的社会实践和符号形式;三是问及人类本性的历史性。雅各布·坦纳并且指出:“不论从何种视角出发进行阐释或解释,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历史人类学的代表人物,都把日常史、习惯史以及人类生活方式再生史和变化史当成了历史研究的对象。”[9]日常生活史在历史人类学当中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我们注意到,阿尔斯·吕特克的日常生活史与前述安德烈·比尔吉埃尔的历史人类学,均强调二者不是一种独特的研究对象而是强调一种研究视角与方法。

二、西方具有日常生活史特色的

历史人类学研究

法国具有历史人类学的学术传统。安德烈·比尔吉埃尔在《历史人类学》还指出:勒格朗·多西著有《法国私人生活史》(1782年),并准备研究一种法国人道德习俗的社会史。因此“实际上,我们自年鉴派形成以来所看到的并不是历史人类学的问世而是他的复兴”[10]。

法国著名人类学家克洛德·莱维-斯特劳斯1949年发表《历史学与人类学》一文,揭示历史学与人类学关系。作者认为:“这两个学科之间的根本区别不是主题、目的或方法的不同。它们具有同一个主题,即社会生活;同一个目的,即更好地了解人,以及,事实上,同一种方法,其中不同的仅仅是各种研究技术所占的比重而已。它们的主要区别是在于对两种互为补充的观察方法的选择不同:历史学是从社会生活的有意识的表达方面来组织其资料的,而人类学则通过考察它们的无意识的基础来进行研究。……虽然人类学家的分析主要是应用于社会生活的无意识成份,但如果以为历史学家从来没有意识到它们,那就大错特错了。历史学家毫无疑问首先是希望从那些使社会现象具体化的事件以及个人对这些现象进行思考和经历它们的方式上来解释这些现象。但是在掌握和解释那些在人们看来似乎是他们的表述和行为的结果(或他们之中一部分人的表述和行为的结果)的东西的过程中,历史学家很明白,并且越来越明白,他们必须求助于无意识的详尽说明的全副手段。我们不再满足于以再度合理性说明和再解释为线索编排历代王朝与战争的政治史了。”[11]明确指出,历史学家研究社会生活需要借助于人类学。由于历史学与人类学均以社会生活为研究主题,以对人类的深刻了解为共同目标,可以交叉渗透构成历史人类学。

年鉴学派的第二代学者费尔南·布罗代尔《物质生活和资本主义》研究的主题是前工业社会中世界的居住条件、服饰、饮食等,“写了一本历史人类学的著作。布罗代尔并不满足于只列举日常生活的一系列事物,而是主要指出经济平衡机制和交换的流通怎样塑造和改变着人类自然生活和社会生活的演进轨迹,指出人们的行为怎样集中于口味,重复性的行为以及为什么某种食品从一个大陆传到另一个大陆,或从一个社会阶级传到另一个社会阶级,会改变人们的习惯等等”[12]。

雅克·勒高夫等第三代学者倡导打破学科界限的新史学,光大了历史人类学。1971年勒高夫出版《为了另一个中世纪:西方人的时间、劳动和文化》一书,声称要“对西方世界前工业社会的历史人类学的构成作出贡献。”1980年法国史学评论家保罗·利科认为该书有人类学的三个特点:第一是“另一个中世纪”意味着中世纪与我们有区别。第二,这也是一种对主题有所选择的人类学:时间和劳动,劳动和价值体系,雅文化与俗文化,注重日常生活。第三,这是一种注重无法撰写自身历史的普通人的人类学[13]。

在英国,E·P·汤普森以《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扬名。1976年他在印度历史大会演讲《民俗学、人类学与社会史》,指出历史学需要借鉴人类学,但不是盲目和丧失历史学特点的。他说自己过去十年在研究18世纪英国社会史时,碰到过寻找和了解通俗文化及仪式问题,而这些问题又普遍被认为更接近社会人类学,而不是经济史。他指出70年代历史学家对于研究仪式的兴趣:“仪式不仅渗透到家庭生活,而且还渗透到社会政治生活中。最近几年,历史学家一直用新的方法考察长期以来一直比较相象的生活各个方面:乡村和城市仪式与节日表;社交生活中的娱乐场所;工业革命前后劳动与闲暇节奏的变化;社团中青少年地位的改变;很少被看作经济纽带而是被看作社会纽带的消息、聊天、谣言聚集中心的市场和集市;群众反抗形式的象征意义等。”[14]可见历史人类学需要处理大量仪式生活。

20世纪70年代末形成于意大利的“微观史学”,显示出历史人类学的特点。其代表人物卡尔洛·金兹伯格的《奶酪和蛆虫》,关注16世纪意大利东北部一个叫“梅诺其奥”的磨坊主的宇宙观和思想,进入生活世界。

前引瑞典学者《美好生活——中产阶级的生活史》一书,透过丰富的民俗材料,描述了1880年至1910年间的瑞典中产阶级的生活图景:他们在努力营造自身的文化和生活方式的同时,也认为自己的文化形式是最文明、最先进的,并应被推广给普通大众,中产阶级自身的文化和价值观成功地渗透到现代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1989年美国学者杰弗·埃利介绍西德社会史发展的新方向。他认为过去10年西德史学领域中最重要的新发展当属日常生活史的起步。日常生活史的研究者采用人类学认识方法,马克斯·普朗克历史研究所成为历史学与人类学交叉问题的国际性中心,西德的日常生活史研究受到人类学的影响很大。阿尔夫·吕德克是日常生活史的创始人之一,他强调“日常生活史意味着用一种不同的方法提出有关社会进程与结构的重大问题;日常生活史并非忽视政治问题,而是更彻底地提出公开的与私下的、人身的与政治的问题。”[15]

美国的两位人类学家影响到历史研究。克利福德·格尔兹提出的“深描”的文化解释方法,对历史学家来说,提供了揭示日常生活表面现象所代表的深层文化象征的途径。萨林斯认为,人类学家称为结构的东西是具有历史性质的客体[16]。20世纪70~80年代由格尔兹和“以一种更强烈的历史成分而由马歇尔·萨林斯为代表的文化人类学,越来越成为新的日常生活史的历史研究的一个样板”[17]。

总之,西方史学界到了20世纪70年代,转向微观史,与他们受到人类学家的影响有关。80年代初,美国学者伊格斯尔指出:“目前,几乎所有的历史都是社会史,但现在其社会科学基础是放在诸如人类学和符号学这类探索集体意识、价值和意义,并将人视为历史局势中的积极因素的学科之上,而不是放在地理学、经济学或人口统计学这些对人类自由加上了外部限制的科学之上”[18]。英国学者彼得·伯克认为:“一般说来,微观史家志存高远,虽不敢称从一粒尘埃看整个世界,但也必声称从局部数据中得出一般性结论。对金兹伯格而言,梅诺其奥这个磨坊主就是一个传统的、口传民间文化的代言人;而勒鲁瓦一拉杜里则通过他所谓的‘大海中的一滴水’,即有关蒙塔尤的专题研究展现了中世纪村庄的全貌。……有理由表明使用社会显微镜是可取的。单个样本可以微缩地代表一种状态,即历史学家或人类学家(根据其他理由)业已知晓的某种流行状态,这一事实促使他们选取这些典型并加以研究。在有些案例中,微观史研究使用计量方法;历史人口学家时常对单个家庭进行个案研究,或利用电脑模拟某种家庭体制中某个人的生活。”[19]拉杜里的《蒙塔尤》使用宗教裁判所审问异端村民的记录,试图揭示“构成和表现14世纪初蒙塔尤社区生活的各种参数”,即“社区的生活本身”[20]。

三、中国历史人类学实践中的日常生活史

中国的现代人类学研究中,日常生活居于重要位置。汉族社会人类学研究开创者之一的林耀华先生,持有社会结构的能动性和功能平衡的观点,也认为国学当中从文本到文本的古今持续性研究,为中国新生的社会学/人类学积累了珍贵的文献遗产。林耀华早期的研究,既有依据文献的拜祖讨论,更有进行田野调查的福建宗族探索。林先生回忆创作《金翼》时说到:“我在田野工作程序中运用了很多人类学理论,仔细剖析了芬洲和东林两家的日常活动,他们的人际关系程序,试图告诉读者地方人民生活的图景。”[21]他还总结研究实际生活的方法,先考察每人每日的常规,“这些材料才算是社会结构里的真正内容,详细记载了个人日常生活之后又应渐渐推张个人生活和家庭、家族、氏族或整个社会的关系,再而找出团体与团体的生活关系。”[22]我们由此可以推断,林耀华的汉人社会研究,是以日常生活出发的。

中国社会史的探讨,具有历史人类学特色的是华南研究。尤其是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闽粤区域史研究的中山大学、厦门大学的历史学者研究社会经济史,结合田野调查,发生了人类学的转向。目前这种研究风格在扩散,如徽州与江南、华北的区域社会史研究中,就显露出来。

郑振满与海外人类学家合作,研究福建特别是莆田地域的社会史。他认为历史学者的历史人类学研究,就是从民俗研究历史。民俗说到底就是人情世故,就是做人的规矩。民俗存在于日程生活中、社会大众的行为规范;民俗是有继承性的,是相对稳定的,所以通过研究民俗有可能了解民众的历史。通过民俗研究更深层次的历史,研究历史的深层结构。我们的看家本领就是解读历代留下来的历史文献,这些典籍究竟有什么意义,我们回到日常生活才明白。看它们对当时的百姓究竟有什么意义,有没有影响到百姓的经济活动、社会关系、政治生活和各种各样仪式行为。历史人类学就是要尽可能把历史学关注的那些最基本的问题与民俗(地方性知识、日常生活的规则)联系起来,透过这种联系去解读它的意义。①郑振满走向民间与田野,经常看仪式、访谈、采风,通过对分家、祭祖、婚姻与收养、民间信仰与社区组织的研究,从民间日常生活习俗入手,揭示了民俗背后社会机制与社会历史的变迁②。他又说:“由于学术旨趣的不同,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对历史人类学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就历史学而言,历史人类学的特征应该是‘从民俗研究历史’。这就是说,我们研究历史首先要从民俗入手,考察不同时期、不同地区的民众的思维习惯和行为习惯,然后把各种民俗现象和宏观历史进程联系起来,揭示民俗所具有的历史意义。”[23]郑振满《明清福建家族组织与社会变迁》(湖南教育出版社,1992年初版)一书,深入宗族的日常生活史,祖先崇拜下的祭祀信仰、家庭的再生产成为宗族研究的基础,成功地揭示了宗族文化建构的历史过程与结构性特征。这种历史人类学从日常生活到社会结构的研究手法,也反映在刘志伟身上,他强调人类学家注意到社会和文化结构的形成本身是一个历史过程,我们历史学家就不得不重新反省对“过程”的结构作历史阐释的角度和方法[24]。

中国风俗史特别是明清社会风气的研究,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绩,从风俗论走向社会史[25]。然而,还有一个有待加强的研究取向,即从历史人类学的视角看待风俗,将风俗史研究转化为日常生活史的探讨,可以为风俗史、社会史的研究带来新的活力。

历史人类学研究离不开民间文献,而理解民间文献离不开对于民众日常生活的认识。郑振满指出民间文献与民众日常生活的关系,他说:“每一种民间文献可能都和特定的人群和特定的生活方式有关。如果不把民间文献放在具体的社会环境中,不了解各种民间文献的作者和使用范围,也不能真正理解民间文献的历史意义。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做田野,就需要历史人类学了。”[26]就是说,历史人类学通过田野调查与解读民间文献理解“人群”和“生活方式”。程美宝、蔡志祥也有类似的表达:“人类学的研究方法直接影响著历史学家对历史文献的界定和解读。……许多历史学家往往只重视甚至迷信文字资料,而无视资料产生的过程,更忽视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自觉或不自觉地创造出来的资料。这些资料,如婚帖、讣告、帐簿、人缘簿、分单、乡村告示、符纸等,很多是暂时的,很快被销毁;或是束之高阁,只作为家庭、乡党、伙友缅怀过去或计算将来的参考。与此同时,地方社会的历史,不少是口耳相传,或在乡民的生活空间和生活方式中产生或呈现的。因此,单靠帝皇将相或官宦士绅制造出来的史料,不足以让我们了解地方社会的组织和结构,也不能让我们明白国家如何进入民间,乡民如何理解国家。历史学家必须走出森严的档案库,一方面在田野中探索和体验乡民的历史,一方面把当代的、眨眼即逝的、非文字的资料转为有用的、可长期参考的资料。在这方面,人类学家发展出来的方法和理论,足资让走向民间的历史学家参考。”[27]

陈春声谈到《走向历史现场》问题时,结合自己在韩江流域的梅州和潮州地区的研究实践,阐明历史人类学了解日常生活的重要性,强调在历史现场中“了解传统社会生活中种种复杂的关系”;在提倡“眼光向下”、强调重视普通人日常生活经验的时候,要把握百姓的“历史记忆”表达的常常是他们对现实生活的历史背景的解释;在“国家”与“民间”的长期互动中形成的国家的或精英的“话语”背后,百姓日常活动所反映出来的空间观念和地域认同意识,是在实际历史过程中不断变化的[28]。

在华北区域社会史研究当中,赵世瑜承担的课题《10世纪以来华北村社、移民与宗族的历史人类学研究》,副标题为“10世纪以来的北方城乡与民众生活”[29]。这项历史人类学研究,从民众生活进入华北村社、移民与宗族的主旨鲜明。

长期利用民间文书研究徽州的学者王振忠,近来注意排日帐资料。他认为:日常生活史的研究需要发掘新的文献史料,而排日账(工夫账)以其翔实的记录,为此项研究提供了极为丰富的史料来源。排日账的记录者并非局限于下层民众,除了以往所知的农民之外,具有较高文化素养的私塾先生,同样也有撰写排日账的习惯。徽州当地日常生活中银钱的借贷往来,土地买卖中田地税赋之推收过割,以及婚丧礼俗等活动中的诸多社交应酬等,都促使彼此之间的银钱结算显得极为频繁,这应是现存排日账在徽州所见独多的原因所在。如何以文本为基本线索展开实地调查,借助田野考察所获的感性认识,加深对民间历史文献的理解,进一步认识传统中国农村社会,可能是今后需要着力开展的一项研究。[30]这实际上也是从日常生活史出发,利用民间文献探讨历史人类学问题。

四、结语

历史人类学重要的出发点是日常生活史,强调的是一种研究视角与方法,而不是一种独特的研究对象。因此,我们应当扩展对于历史人类学的理解,虽然历史人类学重视田野调查,但绝不限制于此。如诸多艺术社会史的研究就体现出历史人类学的特色,牛津大学艺术史系讲座教授柯律格研究明代书画家文徵明,在送礼活动中寻找文徵明作品的根源,指出:“日常生活中早已存在着一套言语与姿态的陈规,以界定种种收受的时机与场合。”[31]他将文本作为物品,注意其在流传中的物质性残留,如题跋或藏印等。特别是借鉴人类学家莫斯等的早期礼物研究,也关注1990年代杨美惠、阎云翔、任柯安讨论中国礼物的研究成果,思考的问题是“文徵明、与他有关的人以及在他们之间流转的物品如何一同在一连串特定的社会脉络中运作其能动性。”[32]研究了各种场域下的社会关系,进入文徵明及其作品创作、流传的生活状态。重视艺术实践与日常生活中交往与应酬的关系,也体现在艺术史家白谦慎对傅山的研究当中。③物质文化的研究与日常生活、历史人类学的探讨不可分割。

在西方学术界,无论是法国的年鉴学派,还是意大利的“微观史学”,从英国马克思学派的社会史,到德国的日常生活史研究,乃至美国人类学、文化史的历史人类学主张,都在一定程度上强调立足于日常生活的历史人类学研究。

或有人担心日常生活史容易使历史研究导向琐碎化,失去与国家以及大历史的紧密联系性。其实生活史是构筑总体史不可少的,或许某种意义上来说失去国家而获得了世界,这正是当下全球史所追求的。美国著名学者彭慕兰指出:“对于‘总体史’——在相当程度上是一种日常生活史——的追求。……把目光转向各种社会史主题似乎是很自然的,因为在这些主题的研究中,国家的概念用途不大。……日常生活的其他方面也许更不容易衡量,但是它们也是全球史的重要内容,这要归功于年鉴学派的影响,同样也归功于诺伯特·埃利亚斯和米歇尔·福柯的影响。……早在大众消费市场——更不必说全球传播媒介了——形成前,那些惯常认为地方气息很浓的私人生活史,都有着重要的世界史维度。”[33]日常生活史对于总体史、全球史有如此的重要性,历史人类学以日常生活史为出发点,不会偏离历史学的发展方向。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史学发生了较大的变化。社会史研究异军突起,注重日常生活,挖掘社会生活的文化意义,立足地域考察历史,构成新社会史的特征。日常生活史也是近来国际社会史研究所重视的,“许多研究描绘了日常生活的构成和变迁,从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到与动物的关系,从食物习俗到娱乐、节庆和宴饮方式”[34]。新社会史的兴起与历史人类学产生不解之缘,一些历史学者和人类学者努力实践历史人类学。由于近世历史资料丰富、历史遗存众多、便于田野调查,中国的历史人类学研究表现出明清时期较热的特点。明清时期则立足于地域与田野实践历史人类学,已经处理到日常生活与历史人类学的关系。然而有意识地进一步强调日常生活对于历史人类学的重要性,或者说历史人类学研究应以日常生活史为出发点,似乎仍有必要。

注释:

①郑振满:《从民俗研究历史——我对历史人类学的理解》,原刊《潮声:厦门大学人文讲演录》,合肥:黄山书社,2003年;收入郑振满:《明清福建家族组织与社会变迁》附录三,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269-279页。

②请参考郑振满以下论文:《清至民国闽北六件“分关”的研究》,《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84年第4期;《宋以后福建的祭祖习俗与宗族组织》,《厦门大学学报》1987年增刊;《闽台道教与民间诸神崇拜》(与丁荷生合作),《民族学研究集刊》,第73期,1992年;《吴真人信仰的历史考察》,《吴真人研究》,厦门:鹭江出版社,1992年;《神庙祭典与社区发展模式》,《史林》1995年第1期;《明清福建里社组织的演变》,郑振满、陈春声主编《民间信仰与社会空间》,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年。其中后面的四篇论文,收入郑振满《乡族与国家——多元视野中的闽台传统社会》卷三“民间信仰与仪式传统”,北京:三联书店,2009年,第173-253页。

③白谦慎:《傅山的交往和应酬:艺术社会史的一项个案研究》,上海书画出版社,2003年版;白谦慎:《日常生活中的书法:以傅山为例》,胡晓真、王鸿泰主编:《日常生活的论述与实践》,允晨文化实业有限公司2011年版,第519~58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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