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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哲学论文(合集7篇)

时间:2022-12-20 14:55:31
中国哲学论文

中国哲学论文第1篇

本次会议还特别就中国哲学书写范式的转换与革新,从哲学、哲学史、学术史、诠释学、经学史、少数民族哲学、中西马哲学的互动等角度和视野作出讨论,体现出中国哲学界中青年学者的最新思考与推进。吴根友梳理和讨论了“哲学”、“哲学史”、“明清哲学”三大方面问题。在“哲学”的问题上,他指出“哲学”的根基在于形而上学,其主要方式在于通过概念化的方式把握世界。其次,在“(中国)哲学史”的问题上,他回顾和总结了各门各派的哲学史方法论,主张在回归哲学本性的基础上融会诸家,中西对比,包容开放,显豁特色,从而展望哲学史的重写工作。最后,在“明清哲学史”的问题上,他回顾了萧萐父、侯外庐等人建立明清哲学史研究范式的意义与价值,同时思考了其中的某些困难,指出我们应该从世界历史、人类文明发展史的角度审视明清哲学。李承贵考察了20世纪中国哲学界在“以西释中”主流导向之下,许多学者其实一直在进行“以中释中”或“自我诠释”、“自我认知”的工作。这些工作在很大程度上比最近20年中国哲学界对“自我诠释”的片面崇拜要来得富有成果。林安梧阐发了他对“《论语》及其本体诠释学的思维”的思考;另外,他还指出学界应努力发掘与运用传统经典中带有生活性的话语,从而不断地让“道”、“言”、“人”进行良性多元的互动,最终促进中国哲学新的话语方式的生成。景海峰对“儒家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做出历程性回望,指出当代中国哲学学界应作“大写的中国哲学”思考,也即中国哲学与当下中国的处境应深度关联起来,而不仅仅局限在“小写的中国哲学”即学科分工下的中国哲学史研究中,从事大写的中国哲学特别是儒学的思考与思辨,必定离不开中、西、马三家哲学的良性互动。据此,他力主透过生活实践之场的巨大能量与作用,超化中、西、马哲学因相互隔阂而造成的对立之势,展望未来中国哲学可能的健康发展。郭晓东的主题发言是“经学与中国哲学史研究”,他思考一百多年来中国学界通过西方哲学范式处理中国思想资料所造成的负面效果,努力展示出经学与经学研究的合法性,揭示出经学研究的缺席对中国哲学史研究所造成的某些问题与困境。蒋国保对“重写学术史”的问题作出前瞻性建议。他分析了“学术”与“知识”的关系,指出学界将来重写学术史宜从“元学术史”即知识的成因、产生、积累、扩展、变革的角度阐发,这样才能将学术史与思想史区别开来。学术史研究的是思想化为知识,而各专门史包括思想史则研究知识化的思想。萧洪恩报告了“民族哲学研究与中国哲学未来之路”,指出未来中国哲学的书写理应融入中国少数民族哲学,并最终形成涵盖各民族哲学的中华民族哲学史的新传统。除上述内容外,孙邦金、邓辉、周海春等与会学者还就另外一些相关论题作出独到的探析。

二、中国哲学史的具体性研究

除了宏观论述外,与会学者还通过具体的哲学史研究,直接或间接地与本次会议“中国哲学书写范式”的主题形成某种关联。相关论文涵盖先秦两汉哲学、宋明理学、明清哲学、近现代哲学思想等。首先是先秦两汉的哲学思想的探索。郑淑媛着重揭示出先秦儒家“以史养心”的历史解释模式,指出先秦儒学对于历史的事实叙述与历史的价值解释是相通一致的。王林伟通过研究孟子学中“见性”的问题,指出“见性”的重要意义,认为孟子思想中,见性的整体过程包含有显性(性由心显)、养性(尽心成性)、定性(践形生色)三个步骤。丁四新教授从文献考证、经学史等角度细致辨析了西汉时期《周易》经学地位的抬升过程,并且逐一分析了西汉易学的三个主要问题,也即《周易》的立经、《周易》经学从“师法”到“家法”的转变以及《周易》从卜筮到经学形态的转变问题;他还辨析了西汉易学与帛书《易传》的关系,讨论了两汉易学中的仿《易》之作。其次是宋明理学研究。林宏星分析朱子对于道德动机的观点,指出朱子将道德行动的主体归为心,此心具有认知、情感、欲求三层面内容。这三个层面中,认知具有首出、导引性意义,并通于情感、欲求,因此朱子的道德认知在某种程度上具有内在的实践性,并包含有发动道德行动的动力与欲求。故朱子关于道德动机的理论乃是一种“认知内在论”。不过,他继续考察朱子的心的结构,指出在朱子理学中,道德认知其实并不一定会引发道德情感并落实为道德行动。刘乐恒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梳理程颐(伊川)理学中的性情关系问题,指出伊川理学中蕴涵着两种“对比性”。但无论哪一种对比性都不能如牟宗三先生那样证成伊川理学中性与情、理与气等两两对比之物可以截然分开。姚才刚关注刘宗周的“改过”说及其伦理义涵,认为“改过”说揭示出人们应该体知到人性本身的阴暗面,并揭示出人们应该树立终生改过的意识。问永宁具体梳理了明末学者、易学家黎遂球的易学思想与解易方法,对之作出定位与反思。再次是明清学术研究。李大华从庄子“自然之道”、“游”等概念出发,指出船山解《庄》是要让庄子自己说话,从而使人感受到船山的解释毫无隔阂之感;另外他还指出,船山解庄并没有以儒家立场来批判庄子,或借庄子之说以发挥其儒家之论,而是本着开放、求知的精神以解庄,使得其《庄子通》一书具有更大价值。郑朝晖报告他对于清代儒者郑吉甫关于“朴学”的言说的研究,分别从“方法优先”、“义解为重”、“阅历作基”、“自得成家”四方面作出梳理。最后是近现代哲学思想的具体研究。欧阳祯人报告了“刘咸炘对新文化运动的态度”,指出民国学者刘咸炘分别超越了当时西化派和守旧派的局限,融会了儒家的中庸之道以及道家的退处无为,对当时如火如荼的新文化运动作冷观、远观的态度,从而试图显豁出刘咸炘学术思想的独特性以及他在文化的思考观察上的睿识。储昭华着重疏解了严复由前期主张对中西文化“辨异”走向后期主张“求同”的过程,指出严复思想虽有前后期不同,但其对自由、富强的追求则贯彻其思想的始终;他并指出,我们不能夸大严复前后期思想的不同,当今时代应“求同”与“辨异”并存。徐水生对比了日本学者武内义雄的《中国思想史》与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梳理出武内氏《中国思想史》的特色所在,然后辨析其与冯著的若干同异之处。田文军详细总结了张岱年对中国哲学史学科建设的历史贡献:首先,张先生是以问题史确立中国哲学史研究范式的;其次,张先生生前系统地探讨了中国哲学史学;最后,张先生以中国哲学史史料学研究完善中国哲学史学科体系。他还强调,经过张岱年先生的阐发和努力,中国哲学史学科乃形成一个群体或系统,而并非单一的中国哲学史著作所可以概括者。

三、总结

中国哲学论文第2篇

关键词:1727年拉丁文本《中国哲学史》;约翰·伯克哈特·门肯;儒家;道家;禅宗

中图分类号:B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2575833(2012)09009909

作者简介:许苏民,南京大学中国思想家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李淼,美国阿姆斯特学院中国留学生(江苏南京210032)

目前所知的世界上第一本题为《中国哲学史》的著作,是拉丁文本,1727年出版于德国的布伦斯维加(Brunsvigae),作者是德国莱比锡大学教授、萨克森尼的御前历史学家约翰·伯克哈特·门肯(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1674-1732)。此人曾担任德国第一份科学期刊《博学通报》(Acta Eruditorum)的主编及莱比锡诗歌协会会长,其最有名的作品是两篇题为《论学人的欺诈》(De charlateneria eruditorum,1713与1715)的演说,被看作是17世纪巴洛克式的辉煌向18世纪纯粹化的理性主义转型的见证。还著有《主要历史学家目录》(Catalogue des principaux Historiens,1714)等书,以斐兰德·冯·德·林德(Philander von der Linde)的笔名发表过《加兰特之歌》(Galante Gedichte)和《杂歌》(Vermischte Gedichte)等诗作。其《中国哲学史》(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一书,可谓世界范围内的《中国哲学史》之开山,所以笔者对此书有着特殊的兴趣,特将此书介绍给国人。

一、论研究中国哲学史的目的

门肯的拉丁文本《中国哲学史》,第一章题为《中国哲学史的定义与划分》,第二章题为《关于中国哲学史的目的》,这两章的内容虽然十分简略,却扼要地论述了中国哲学的特点,提出了一些影响深远的观点。如中国哲学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哲学,西方人的女神是学堂、中国人的女神是生活(中国哲学具有注重实践性的特点),中国人的神学造诣虽不如西方,但伦理哲学和政治哲学著作颇丰,中国哲学中有为求知而求知与为政治服务两种传统,汉语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语言,中西民族虽然以往不相闻问,但却有着相同的发现和创见等等。

第一章的内容实际上只是全书的一个框架:“I、这部中国哲学史阐述中国哲学的发源与发展。II、如此分为三部分:(a) 概论:阐述哲学之概要。(b) 详述:讲述中国的智艺与学术。(c) 细节:关于中国学者,学术理论与信条,著作以及发明创造等等。III、任何历史都应分成以下三部分来看:(1)目的。(2)对象。(3)方法。”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5Brunsvigae,Apud L,Schroeder,1727尽管这个所谓“第一章”只有寥寥几行文字,并没有作具体论证,但却颇具学术研究的规范性。如我们今日所知,研究任何一门学科,总要先确定其研究的目的、对象和方法,既要讲其起源,也要论其发展,既要有概论,又有详述和细节。

其第二章内容才真正进入主题。他说,我们着手写作的《中国哲学史》之目的,就是要驱除无知的黑暗,使我们认识到中国的经典文献有其起源和发展,这些文献支配着那个国度的学士们的心灵,其中的信条、智慧和知识被人们广泛地利用引证。然而,不知有多少的内容得此待遇,又有多少因为被忽略的缘故而从文字世界里销声匿迹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 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6。他在这一章中把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和世界其他民族的哲学作了对比,认为中国哲学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哲学,指出:“视其年岁很荣耀,希腊抑或蛮族的哲学没有什么能与古代中国哲学相比。”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6但他又说:“全部中国哲学中没有任何东西原理上能与我们的《圣经》可比。”“在神学造诣上,仅有基督教徒开了双眼,犹太教徒仅具一只眼,而其他民族以及中国人在这一问题上似同盲人。”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6这一观点明显带有基督教徒的某种偏见。

但以下一段关于中西哲学比较研究的论述却颇为精彩和独到:“我们在理论的严谨,对事物独到的解释上优于古代中国人,却在践行,对于事物的善加利用和操作演练方面上不如他们。以至于我们的缪斯是学堂,他们的是生活。”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6这一观点与同时期西方哲人莱布尼茨、沃尔夫等人的观点是一致的。他又说,中国人没有语言学、逻辑学和形而上学,也没有为一切之首的神学,但中国人在伦理哲学与政治哲学方面著作颇丰,而西方人这些方面的典籍则相形见绌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6。他之所以会作出这样的论断,是因为当时还没有人把中国先秦墨家和名家的学说以及魏晋玄学家的学说等等介绍给西方人,传教士们向西方介绍的主要是中国儒家的伦理哲学和政治哲学;同时,由于其学术视野的局限,他甚至不了解古希腊罗马甚至中世纪的西方也有极其丰富的伦理哲学和政治哲学的著述。

关于中国哲学的发展,他说:“当代中国人哲学造诣较其祖先差距悬殊惊人,仅仅在名义上维持孔门弟子的身份。”又说“中国哲学像一条河流,离源头近则纯净,离得远了就杂质渐多,浊浪横流。”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 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6这一观点显然是接受了耶稣会士们宣扬的关于中国上古典籍和先秦儒家学说与基督教哲学相一致,而后来的中国哲学则背离了先儒学说的思想。

关于中国哲学的流派,他说:“中国的学养世界一分为二,一是为文而文(status in statu),二是为政治服务。”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6“在伊壁鸠鲁之前和之后中国都有伊壁鸠鲁主义。”“他们的寂静主义也在我们之前诞生。”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7这里所谓“中国的伊壁鸠鲁主义”是指老子创立的道家学派。门肯称老子为“中国的伊壁鸠鲁哲学之创始人”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4。而所谓“中国的寂静主义”,可能既是指老子提倡的“致虚极,守静笃”的“无为”哲学,也是指道教和佛教禅宗的寂静思想,他们都与17世纪在西方流行的寂静主义有相通之处。

他说:“中国人知识的光辉来自他们统一与持久的语言。它把各门知识技艺推向高峰,学问成为长期的经验积累,尘世的万千至宝,但其中常生分歧,难以统一。当我们知道学者们使用的是中文这门无与伦比的语言时这点不难理解。”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7他认为中文是一门“无与伦比的语言”,不像后来西方学者连中国的语言也要贬低,这是值得肯定的。他又说,与中国相比,“在我们的世界里,希腊和拉丁文献传承下来的语言遭到白话的毁灭、移除,以至于古代典籍和那些曾经被用以传播知识的工具难免遇难,人类回到了原始的朴拙,之后的事情还未可知,只是自然的和奇事异物刺激着人们的心灵”。然而,究竟是希腊和拉丁文献的语言好,还是欧洲各民族新兴的白话好呢?门肯也拿不定主意,他带着犹豫不决的口吻写道:“古代和当今著述孰优孰劣也并非没有分歧,是新近收获发现的新学好还是从传世经典行列中被除去的旧学好呢?”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7

门肯根据他所掌握的中西哲学史知识,断言:“天下分开的许多民族有着相同的发现创见,距离遥远的人们在其假设和推测中不谋而合。”因此,他认为东西方人类的心灵是相通的。又说:“为了文典世界的繁荣,天下学人要有同一语言;分裂即形同于无;空想不做形同于无;有知无德形同于无;贵而无知形同于无。”人们应该通过脚踏实地的努力来促进中西哲学和文化的交流。他慨叹西方人对于中国哲学和文化的知识实在太少了,对中国哲学的研究实在太缺乏了:“神像多,酒神的真身少;尝试传授中国哲学史的史家多,真正传下的东西少。”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7他之所以要写这样一本《中国哲学史》,就是为了促进中国哲学知识的传播,让西方人更多地了解中国哲人的智慧。

二、论中国哲学的起源和发展

该书第三章题为《关于中国哲学史的对象》,篇幅最长,内容也最丰富。在这一章中,门肯首先概述了中国哲学的起源及其早期发展,进而着重论述了中国哲学的实践品格和儒家伦理,接着又考察和梳理了中国哲学历史发展的基本线索,认为17世纪的中西哲学交流带来了中国哲学的复兴,促使中国哲学进入了一个兴盛发展的新时期。

1、论中国哲学的起源、作为汉学博大巨著的九部经典,特别是《易经》

他说中国哲学起源于公元前三千年的伏羲,那时中华民族原本散布于原野与森林,又因为某种原因聚集在一处,驯服了蛮荒。他们以绳结作为最初的记事工具,后来文字发展为我们今天看到的形态。承蒙天佑,公元前30世纪至公元前6世纪——自伏羲到孔子的这段时间里——中华民族繁衍生息,茁壮成长。在这一历史时期内,中国产生了作为汉学的博大巨著的九部经典,它们是《五经》和《四书》。

门肯介绍了《五经》和《四书》的主要内容及其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在《五经》中,《书经》主要是记载帝王们的言行。《诗经》是通过颂歌与诗的形式传达古老的民风民俗。《易经》由伏羲(Fahi)所著,非文字写成,而是通过或连或断的线的排列变化造成64种不同图形;它们神秘且纷繁,很多中国人不能洞悉其义。《春秋》由孔子整理成集,以历史叙事的形式追溯君王们的所为,他们的美德、恶习、罪责与善报。《礼记》是对职衔、职责及仪式的记录,由孔子从各种古书集成。《四书》的前三部出自孔子,由柏应理译成拉丁文,唯独第四部出自孟子,由卫方济(PFrancisco Noellio)编辑。虽然《四书》只是《五经》的注解,可是也同样享有盛名,以至于在文章上追求高阶与桂冠者必须背得《五经》中的一部,对《四书》必须全部烂熟于心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8-9。

他认为汉学的九部经典中的知识有些是“非哲学的”,但也反映了中国古代教育的内容和中国文化的特点。如六项绅士的技艺(六艺),又如书法,即写字的艺术,其高妙简直无与伦比,以至于门肯不禁惊奇地问道:“为何中国人在这个精巧的消闲上投入并永远保持着如此严肃的训练?”再如文法,语言在构成上极为精繁,分割成许多方言,但有一种全国通行的官话由此脱颖而出;汉字有330个名词,且全是单音节的,它们的意义通过不同的发声和重音变成了许多,但在结构和语句上又不乱;有80000个字符,一字表示一物。还有音乐,它“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美德而创,为了在心中浇灌甜美的德行和伦理的歌,把它的裨益简明地印在少年心里”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0。

门肯把中国哲学的基本原理分为“理论性的”和“实践性的”两大部分。理论性的基本原理主要是指《易经》,实践性的则主要是指儒家伦理。他说《易经》把万物的原理一分为二:完美与不完美。前者用实线表示,后者以断开的短线表示。所谓完美是自我昭著(prodire focas movere),控制对象的移动、舒展、延伸、增大、张开。从属这一类的事物有天、日、火、热、白昼、阳性、阳气(生命之热,calorem vitalem)、健康、运气。所谓不完美是自我隐藏,潜入、静默、紧张、凝聚、下降、萎缩、残障。这一类的事物有月、地、水、冷、夜晚、阴性、阴气(humorem radicalem)、疾病、损害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0-11。他说在中国历史上,《易经》的原理具有权威性,“在无数的编辑、注释、理解中被深深地铭刻于中国人的心中”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9。

2、论中国哲学的实践品格和儒家伦理

门肯认为,中国哲学是“实践性的,始终在思与行中传授美德,不从规章中得到觉悟,而是通过范例、事实做无言之诠释”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1。他说中国的伦理学包括知性认识、意志培养和控制情感三方面。在知性认识方面,教育人如何匡正意志,辨别良莠,并把这一能力用在每一个行为中。“伦理哲学和政治哲学的第一原则是‘己所不欲,勿施之于人’,欲求人爱必先爱人。方法是利用那些因果报应广为人知的具体案例,从中得到一般性的认识,以判断美善之事物。”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1在意志培养方面,要人们首先关注内心和它的微小活动,直到完全摒弃违背天意的思想。美德的追求有三个境界:知其要求、给予重视,最后欣然付诸实践,其回报是快乐,结局是荣耀,动力来自模范,媒介是日常的检验。美德要求爱芸芸众生,尊重责任和秩序,孝敬父母、谨慎智慧、恪守诚信、公正坚强,崇尚平和而不尚暴力,以终有报应之念面对他人种下的伤害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1-12。在控制情感方面,强调要防止四种不该有的感情:一是好高骛远;二是自恋成狂;三是暴躁易怒;四是贪得无厌。这些情感很难连根灭除,应加以控制,使其转化成对美德的追求,从而像音乐一样使情感成为美德的载体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2。门肯在这里所讲的应该加以控制的四种感情,很像孔子讲的“四勿”之旨,即“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门肯还指出,中国伦理学很注重外在的行为,认为一个人在行为方面能够成为他人效法的楷模乃是其智慧的体现。他详细列举了中国哲人关于行为规范的条目,包括:行为中应祛除矫情、做作,只应有恰如其分的修饰;话不宜多也不宜少,跟亲友谈话时以直爽为佳;要时刻准备学习朋友们身上的优点,为了这些优良品质与他们相处,而不是为了享乐。——的确我们要珍爱朋友,他们使我们变得更好。朋友之间要相互承担责任,这些责任包括:在追求美德的过程中提供帮助,在行为上互相监督,朋友之间应该分享财产,对于穷困者要予以帮助。在公开场合,既不针对任何人,也不针对重大的礼节习惯作评论。要敬畏那钦定的德高望重的仲裁者,注意言语诚实,行为谨慎。遇有疑惑时要探索释疑解惑的途径,遇到令人愤怒的事情时要据理力争,复仇时要做到适可而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2-13。

他认为中国的政治哲学包括治家、为臣、为君三方面。在治家方面,中国人的观念是家庭即小社会,社会即大家庭。父母应当教导、训诫孩子,孩子要服从父母(哪怕他们很难取悦),要赡养父母,父母去世要服丧三年。父母与孩子在家庭里有如官员与公民在社会上,没有哪一个被社会认可的人不是在家庭中树立了谨慎、服从的楷模的。在为臣方面,要具有四项德行:温和自律、忠于君王、善良仁爱、公平正义;在君王和人民面前证明了自己的忠诚的人,能够力谏君王、驱驰万民并全身而退。在君王行为偏离正轨时进行劝诫,哪怕要冒生命危险。在为君方面,天授王权,四海服从,乃是天经地义。人民的福祉是最高的法律。君王应该做到以下七条:一是完善自己的德行,二是栽培有才有德之士,三是遵循礼法,四是荣耀臣子,五是爱民亲民,六是任用各行各业的人才,七是保护外国人。保持人民的服从有两种办法:一是君王以身作则,二是国家法律昌明。惩罚威慑要少而适度,征税必须温和适度,不从人民手中大量捞钱,以使他们忠于君王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3-14。

3、论中国哲学历史发展的基本线索

在论述了儒家学说的主要内容之后,门肯将视野投向了中国哲学的更为广大的领域,考察和梳理了中国哲学历史发展的基本线索。

他说在公元前6世纪,老子这位与孔子几乎同时的哲人创立了自己的学派。他也是中国的伊壁鸠鲁哲学之创始人。老子主张大道(神deum)是物理性的(物质的、具形的corporeum),而众学派的智艺玷污了它。后起的各学派的信众们始终在诠释“道”,形成了百家争鸣的局面。公元前5世纪,孔子的弟子孟子为先贤教诲被忽视遗忘而感怀。公元前3世纪,秦始皇尽毁人伦学养,以至无人敢反抗其,也无人能逃脱其肆虐。然而中国的缪斯并没有被彻底击败,尽管秦始皇要把所有的学术经卷付诸一炬,仅仅保留农业、医学与严酷法律的著作。那之后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其间文典不是被彻底忽略就是深受鄙夷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4-15。

公元1世纪,佛教在大卫王后的一千年由印度的信徒传入中国,并传播开来。发源于公元前11世纪印度的灵魂转世说在公元1世纪来到中国,直到今天它还被给予重要地位。灵魂转世说和无神论的学说并行于国中,佛教徒对社会造成的腐化溃烂最为严重,他们的教师、教条与经卷都污秽不堪。与此同时,中国哲学也陷入了追求异国情调和怪异理论的混乱之中。在此之前哲学已与神秘主义和无神论的玄学信条有染,后来其无神论色彩就更是昭然若揭。到2世纪时,道教(米教,Mikiao,五斗米教)创立,宣称要信徒交出一定数量的米,其疾病会被符咒治愈。3世纪时,禅宗由印度的武僧引入中国,它旨在培养登峰造极的高人:他们能为了试图接近一尊塑像或一棵树的本质而长久地端坐入定,没有任何肉体的动作或心灵的思虑,没有挥而不去的,而从禅定中产生快乐。5世纪时,哲学家范缜试图说服人们,万物之命运无常,灵魂与肉体同灭。10至11世纪时,程子和朱子的无神论以及他们对四书五经的新诠释出现在文典世界。15至16世纪,中国哲学由另一些有禀赋的注释家继续加以扩展,其结果是从注释家的文献中产生了极为危险的繁琐系统,尤其是“八股文崇拜”的诞生。这些和其他一些可悲的事件使中国的学养世界被颓败的因素所控制,而衰落自从孔子的时代就已开始了。但它并没有灭亡,它的光芒尚未被抹杀殆尽。至今在黑暗的最深处还有诸门科学的小火苗在燃烧,就是在孔子到来前闪耀着的光。古老的伦理与政治学和自然神学虽然在那个时代里被震撼摧残,但其他的一些科学却没有遭到同等的破坏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5-16。——犹如西方近代启蒙者把中世纪看作是“千年的黑暗时期”一样,门肯也把秦汉以后的中国思想界看作是一个“浊浪横流”的时期,这未免带有简单化和片面性的弊病。但西方启蒙者的极端之论乃是由于其思想理念与基督教中世纪的根本对立,而门肯对于秦汉以后中国哲学的简单化描述则主要是由于时代所造成的对于中国文化的视阈局限。

门肯认为,从17世纪以来,中国哲学进入了一个复兴的时期,“利玛窦是欧洲试图重建颓丧之中国哲学的第一人”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4。“在耶稣会神学家的帮助下,中国哲学于顽疾痼疮中得到净化,人们开始渐渐走出那些弊病的阴影,认识到他们所习惯的文字游戏的空洞与虚荣。由于中国人先接纳了利玛窦,而后有汤若望、南怀仁及其他人,他们以传授数学为名从我们的文明世界出发去往中国。当中国人有了对数学的需求,那么数理科学、几何学、天文学、民用与军用的建筑学、地理学与历法学都将在中国的学校里逐渐繁荣,而南郭先生们的占星术会渐渐失效,销声匿迹。科学成了炼丹术的牛虻,蜇醒那些相信自己拥有了永生之杯的人。”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7

三、论中国哲学史的研究方法与哲学史料

门肯《中国哲学史》的第四章题为《关于中国哲学史的研究方法》。他认为研究中国哲学史的方法有两条:一是沉思探讨,此门学问的路径正在此中;二是典籍的阅读讲习。门肯对阅读中国古典哲学原著给予了特别的重视,他说:“若不是事先对典籍准备充分,花功夫细致研究,就只能是用中国文典历史中的名著来充充台面而已。”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19他认为这些方法可以用于研究西方学界已经拥有的27种汉学著作。从他列举的这些著作来看,他已经尽其视野所及,把当时中学西渐的主要资料都搜罗在其中了。可以把这些著作分为四类:

第一类是西方学者编译的中国古代哲学典籍

1《孔子,中国人的哲学家》。拉丁文版,由柏应理等四位耶稣会修士编纂,1687年于巴黎出版。门肯对这部书作了很高的评价,他说:“此书收录了三种中国经典(《论语》、《大学》、《中庸》),均出自公元前6世纪中国最光辉的导师孔子之手,并且无论意图如何,已被人从中文译成拉丁文,亦与我语经典著作有相通之处。它们蕴含了广博杰出的智慧,对我们的伦理学与政治学百无一害。”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20

2《六经典》(《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孝经》、《三字经》——译者注)。拉丁文版,由耶稣会士卫方济(PFrancisco Noellio)在1711年4月成书于布拉格。门肯认为,此书与前面的著作一样涵盖了中国的伦理学、政治学,用典型的中国风格写就。我们不应怀疑卫方济对这些知识的真切认识,以及他进行后续理解探索的能力;因为他的确20年如一日地对中国语言作了钻研,对中国书籍翻阅不辍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20。

3乔格·伯纳德·毕芬格(Georg Bernhard Bulffinger)的《中国伦理学信条详例》(Specimen Doctrinae Veterum Sinarum Moralis et Politicae)。1724年8月出版于法兰克福。门肯认为,“这本书着实是第一本把原先由于疏忽而造成混乱的孔子作品重新理出次序,以便阅读的著作;也是第一本把各民族的哲学应用于公共事业上的书,而且以此为据创立了实用主义;还是第一本把中国哲学与基督教进行比较的书。它在我们有关中国哲学的书中被评为最好的一本”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29。

第二类是介绍中国历史、地理和文化的著作

这一部类的著作最多,包括《马可波罗东方行记》,门多萨(Juan Gonzalez de Mendoza)的《新简明中国史》,蒂奥非·斯皮泽(Theophil Spizel或Gottlieb Spizel)的《中国文史评析》,契尔学(Athanasius Kircherus)的《中国图说》,乔万尼·皮耶特罗·玛非(Giovanni Pietro Maffei)的《耶稣会东方诸事纪》。金尼阁(Nicolas Trigault)的《基督教远征中国史》,根据汤若望的通信整理的《中国正统信仰起源发展史叙述》,白晋的《皇舆全览图》,艾萨克·沃斯(Isaacus Vossius)的《博闻》,M大卫·奥格维(David Algower)的《中国的数学》,路德维克·孔德(Ludovicus de comitibus)的《今日中国》。埃狄纳·傅尔蒙(Etienne Fourmont)受路易十四之命与来法的中国人黄嘉略(Arcadio Huang)合写的《中国官话》等等。

在这些著作中,门肯对门多萨的《新简明中国史》评价颇高,说“他是继马可波罗之后第一个为我们带来对中国公正评价的人,将这个民族不可忽视的政治与文典世界介绍与我们,而我们无法说那些世界不识真理”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22。他也很推崇艾萨克·沃斯的《博闻》,说该书“介绍了中国的不同城市和各种科学;他成功地说服了读者相信这个民族在城市的规模和除去数学之外的其他科学的造诣上无与伦比”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25-26。

第三类是关于中国礼仪之争的文献

这方面文献主要有莱布尼兹的《中国近事》、查尔斯·勒·戈比恩神父(Charles le Gobien)的《中国皇帝为基督教所颁圣旨及中国人对孔子及先人祭拜之历史阐述》、JF巴德乌斯的《论中国人对祖先的迷信崇拜》,该书更常见的名字是《记中国的耶稣会与多名我会传教士1645年后于亚欧同时激起的争辩——论中国人祭祖之风究竟为宗教还是礼仪》。门肯在评论戈比恩神父的著作时说:“在这部作品里,戈比恩的观点与莱布尼兹那部斩钉截铁的《中国近事》中约瑟夫·苏亚雷斯的观点交锋,戈比恩的见解显得更为充分、准确且优美。苏亚雷斯的则较贫乏、沉闷、局限。耶稣会的神父更加执着,而多明我会的则颇为凶悍。”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27他对巴德乌斯的著作的评论是:“这位最为博学的作者通篇相当出色地介绍了这场论战的经过,却没有给它下个定论以使爱好真理的人们得以安宁。并且这位最为博学的作者还直接对多明我会关于这种祭仪的描述信以为真,然而这正是耶稣会士们拒绝承认的。同理,假使作者认为耶稣会士的叙述符合事实,本应向多明我会士们下反对结论。然而事情并不是直截了当地属于宗教仪式或伦理礼节其中之一,因为他给出了第三种可能,这样一来混杂了两方(中国人和耶稣会士)诠释的祭仪便不是原来的那个祭仪了。”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27-28他的评论明显地倾向于耶稣会士的立场。

第四类是西方学者撰写的评论中国哲学和文化的著作

一是克里斯蒂安·沃尔夫(Christian Wolff)的《中国哲学演讲》。该演讲于1726年4月在法兰克福发表。对于这篇演讲,门肯评论说:“演说辞藻富于哲学性,而这并不适合一个演说者。作者以偏狭的热情评论中国哲学,……蒂奥非·斯皮泽、路德维克·孔德、契尔学和其他人在中国文史方面的重要著作他都没有通读。柏应理的《孔子》他也只是在发表完演讲后才见到;他手边仅仅有卫方济翻译的著作。此外,他还对我们的神学大放厥词,反对基督教神论与诠释信仰的那些类比。沃尔夫大谈实用的中国哲学,却不予证明。……如果这位最博学的作者愿意更多地接受真理而不是名誉的统治,在所有的哲学领域中占有一席之地,我们就必须排除他那些偏执否认的东西。”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28从这一评论可以看出,门肯是站在维护基督教神学的立场上的。

二是克里斯蒂安·沃尔夫的演说《谈中国儒家智慧》。该演说与兰格博士经过遴选的作品于1726年4月在法兰克福结集出版。对于这篇演说,门肯评论说:“渊博之至的沃尔夫先生的此篇演说并不出名,而且既好斗又乏味,勉强在名义上值得认可;它并非完全是既无雄辩之花又无真理之光,然而这样的作品在它的类别里也不是没有才艺或见识上相似的伙伴。此作中有许多不确定、虚构杜撰与错误内容,而作者却不能把它们仅仅留给自己,放肆渎神的话也说了不少。可是其中也有许多作者加入的东西,是用更平和的心态讲述的。”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29

三是卡斯达里奥·尼奥克利(Castalio Neocori)的《哲学史语录》。1711年4月出版于法兰克福和莱比锡。该书第五章第33—40页讲到中国哲学,只是篇幅稍短,晦涩艰深。该《语录》来自1705年出版的NH鲧德林(1671—1729,德国哲学家)《道德哲学史》(Historia Philosophicae Moralis)的第一部分。托马斯·伯内(1635—1715,英国神学家)的《哲学考古》(Archaeologia Philosophica,1699年4月出版于阿姆斯特丹)的第三章中也讲到了中国哲学,然而只是匆匆一带而过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30。

四是《鲁滨逊·克鲁索的沉思》(Robinson Crusoe Betrachtungen)。该书于1721年8月出版于阿姆斯特丹。在书中的第192页到205页中,作者借角色之口说到中国人的才智,认为中国人天性愚钝、迟缓,缺少令人称颂的敏锐;他们在机械领域显然有些进步,而在哲学、法学和神学上几乎毫无发展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31。

五是英国主教弗朗西斯·葛德文(Francis Godwin)的《月球飞旅人》(Der Fliegende Wandersmann nach dem Mond)。该书于1667年12月出版。这是一本早期科幻小说,写主人公训练了四十只野鹅来拉他的飞行器,最后飞到月球去了。门肯评论说:“故事创意很妙,出自一个对教会哲学不无痴迷的人之手,他试图统一基督教信仰与哥白尼的系统、驳斥普遍的哲学谬误。在第115页,这本独特的小书保证事情会遵循和实践中国的模式;然而作者并没有如他所许诺的那样做。”Johann Burkhardi Menckenii,Historia Philosophiae Sinensis,p31

从门肯所列举和介绍的27种著作来看,既包括很多肯定、赞扬中国哲学和文化的著作,也包括了个别批评、甚至诋毁中国文化的著作,可见,他是力求立足于学术研究的价值中立立场来尽可能客观地介绍这些著作的。尽管他批评沃尔夫借评论中国哲学“对我们的神学大放厥词”,但他却没有因此而对中国哲学有任何贬低,反而认为中国哲学中所蕴含的广博杰出的智慧“对我们的伦理学与政治学百无一害”,这是一位严肃的学者所采取的治学态度,值得予以肯定。

作为世界上第一本《中国哲学史》,门肯的这部著作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第一,以“中国哲学史”为题目,具有非凡的意义。显然,在门肯的心目中,中国之有哲学,乃是一个不言而喻、毋庸争辩的事实,不像如今一些中国学者还在质疑“中国哲学的合法性”、甚至断言中国是没有“philosophy”的。

第二,对中国哲学史研究的目的、研究的对象和方法进行了探讨,尽管还显得很不成熟,但却是一种极为可贵的探索。他把中国哲学的原理分为“理论性的”与“实践性的”两大部类。在理论性的部分,他阐述了《易经》的基本思想;在实践性的部分,他阐明了中国“伦理哲学和政治哲学的第一原则”。他说“中国的学养世界一分为二,一是为文而文,二是为政治服务”,也别具眼光。这些对于今天的中国哲学研究仍具有启发性。

第三,他把汉语看作是一门“无与伦比的语言”,认为“中国人知识的光辉来自他们统一与持久的语言”,这一观点也具有重要意义。近代以来,刻意贬低中国语言的西方学者实在是太多了,且对于汉语的不合乎实际的贬低竟成为某些西方学者和中国学者否认中国哲学存在的理由。门肯能够不带偏见地肯定汉语的价值和意义,在西方学者中并不多见。

中国哲学论文第3篇

近十年来海内外中国哲学研究的新态势,总的说来有:方法论的检讨、中国经典的诠释、出土简帛的哲学思想研究、从政治哲学的视域研究中国思想、探索中国哲学的内涵及致力于中国哲学的主体性建构等。在这些方面已取得丰硕成果。此外,儒学与当代、儒学的宗教性、《周易》、佛教、道家与道教、宋明理学、明清之际与清代学术、现当代新儒学思潮等,已成为热门或显学;三《礼》之学、名家与汉语语言逻辑哲学、中国政治法律哲学、生态环境哲学、和谐思想、身体观、身心平衡论与心理调节学说等,正进入重新探讨的阶段并不断深入。

从学界最近几年的研究成果来看,当前国内外中国哲学研究的前沿、重点与热点问题或领域有:

第一,关于方法论的检讨或反思。许多研究中国哲学的学者从不同视角,积极检视以西方现代化理论、启蒙理性、西方社会科学方法等来研究东方历史文化传统及学术文本的局限性,借鉴海外中国学家(或汉学家)研究中国哲学思想史的经验并检讨其得失,总结中国哲学学科创建百年来从依傍、模仿西方哲学到逐步建立起学科自主性的经验,研究哲学与史学、哲学史与思想史路数的区别与联系,试图摸索、建构更切合东方、东亚或中国哲学的方法学系统。

第二,中国经典的诠释成为主潮。“经典文本—思想学术”两者之间,有一定的思想空间和语言张力,关键是时代背景及学者们的学术方式或思想理路。由于中国典籍的丰富、深刻与远久,由于时代性问题的凸显和学者的理论自觉,由于中西之间的学术、学者的交流与对话,经典诠释的问题是近年来海内外中国哲学研究的焦点之一。

学界引进伽达默尔诠释学方法或胡塞尔现象学方法等,同时思考自身的诠释传统,加强了中国经典诠释的方法学研究。而当前大家关注的经典诠释问题不仅包括经典诠释的方法或方式问题,也包括经典诠释方面有哪些人士做了哪些重要工作;不仅包括现代中西方学者对中国经典的诠释,也包括古代中国学者与近代西方学者对中国经典的诠释;不仅包括西方经典诠释学与中国现代学术的结合,也包括中国固有之经典诠释的历史与内在理路。

中国的哲学经典汗牛充栋,在传统宋学、汉学的基础上,如何借鉴西方、日本学者的微观研究,以深入探讨儒、释、道三教及诸子百家的文本及其注疏的衍变细节,阐释其间所反映的不同时间、地域之学者的创造性解读及外域文化的影响,是极有价值的。特别是,经典文本与传统的民间社会生活,与传统政治法律制度的关联,经典文本在东亚地区的互动与发展中所获得的不同意蕴,经典文本的东西方翻译史,印度与中国佛教的传播及发展,近代中、西、日词语或范畴的格义与互释……这些都是近年来研究的热点问题,并且不断深入和细化。

还要说明的是,当前中国学者更加重视国学即中国传统学问或学术,突出了文史哲不分家的综合性,尤其是重视对经学或某一单经的阅读与研究,并注意在传承历史与面向未来、面向世界与建构自我的意义上去培养后学。有关儒家、道家、佛家经典等的诠释,要花很大的气力,要有扎实的学术功夫和厚重的思想涵养,需要一代代学者的努力与传承。随着时代的步伐与对生活意义的开拓,学者们也将进一步创造性地阐发经典的现代意义与价值。

第三,从政治哲学的视域研究中国哲学。中国古代的社会政治论总是与中国古代的天道论与人道论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目前哲学界非常重视中国政治哲学的研究,尤其是以西方政治哲学、正义理论来分析研讨之。马克思主义、自由主义与传统主义的对话,社会结构的变迁与社会秩序的重建,政治与法律问题的凸显,现代政治学、伦理学的挑战,都激发了本学科同仁去加强对中国古典政治哲学的疏理与阐释。中国古典政治哲学不仅仅重视价值或古人所谓的“义理”,而且重视公正有效的社会政治、法律之制度架构或制度建设。可以说,典章制度、各类文书即使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哲学”,但典章制度之学也一直是中国学术的重心之一,这些在儒家经典以及后来的大量史料或文献中可以得到印证。中国古代哲人的政治观念与制度追求,历代政治哲学思潮尤其是明清与民国时期的政治哲学思潮的产生、发展及其变迁与影响,现代政治哲学的基本理念与中国古代政治观念的差异、会通、超越等,这些都已成为学界的难点问题,富有挑战性。

第四,出土简帛的哲学研究仍然是热点。王国维先生有“二重证据法”之说,即地下材料与传世文献的相互印证。上世纪90年代出土的湖北荆门郭店楚简,上海博物馆藏的一批楚简,其哲学思想非常丰富,尤其关于孔门七十子、战国儒道诸家的资料弥足珍贵。上世纪70年代出土的山东临沂银雀山汉简、湖南长沙马王堆汉简与帛书、河北定州八角廊汉简,学术价值颇丰。以上简帛文献是研究先秦两汉诸家学说之流变、先秦两汉中国人之宇宙观念与伦理思想的宝贵资源。

另外,云梦睡虎地秦简、江陵天星观楚简、江陵九店楚墓、江陵张家山汉简、荆门包山楚简等,有很多关于当时民间信仰及官方法律文书的文字。2006年,湖北的考古专家又在云梦发掘出一批汉简,基本上是法律文书,与睡虎地、张家山的材料相呼应与补充,而且还有类似《说苑》一类的书。我国有深厚的法律文化传统,值得我们重视,希望哲学界与法学界联起手来研究。历史上观念、制度与民间习俗的相互联系及其具体内容,也应是哲学史工作的题中应有之义,这意味着我们日益重视价值观念的生成及其与日常生活的联系。

第五,宋元明清学术一直是中国哲学界的研究重心。这一研究在上世纪前半叶就很发达,这是由于宋明理学与清学的巨大成就及二者的内在联系,由于宋明理学较前代学术呈现出了更高的哲学形式、哲学意味所致,另外也有时代较近、存世文献充裕等原因。

宋明理学的研究对象主要有宋明理学的哲学范畴、哲学体系,学术人物与学术群体,派别师承和学术流变等。另外宋明理学的民间化、官学化与明清新哲学的兴起也日益受到学界重视,比如武汉大学哲学学院的明清哲学研究,就特别重视“宋明—明清”哲学的演变及其现代性之动向,萧萐父先生、许苏民先生与年轻学者吴根友等教授的研究成果颇有创见和学术影响。但也有不同学者的挑战,质疑侯外庐——萧萐父先生的“明清之际早期启蒙”说,质疑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乃至清代戴震与宋明儒学有根本区别之说,也有专家质疑清代以“礼”代“理”之说。由于宋明儒学的复杂面相和思想成就,并且历史上也深刻影响了整个东亚世界数百年,所以宋明学术与佛家、道家、文学、科学、商业、政治等的相互关系或联系,宋明理学在朝鲜、日本、越南、琉球等东亚国家或地区的民间传播及当地朱子学、阳明学的复杂性,宋明思想的东亚影响、不同走向以及与当时西学的结合,都已成为重要的考察对象或研究内容。在一定意义上,宋明儒学本身所具有的现代性还需要重新探讨。

第六,探索中国哲学的内涵与特色,确立起中国哲学的主体性。近年来海内外中国哲学专家特别关心中国哲学的真实内涵与自我形式或方式,注重研究中国哲学的宇宙论与形上学,研究中国人的思维、情感、行为方式与语言方式中的哲学问题与学说特色。

对此,我在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出版的《中国哲学史》一书中,曾综合海内外专家们的见解,总结出中国哲学的某些特色:中国哲学没有西方哲学中的上帝与尘世、超越与内在、本体与现象等绝对二分的构架,而是坚信人与天地万物是一个整体,天人、物我、主客、身心之间不是彼此隔碍的,而是彼此包涵、相互依存、相成相济的,人在天地之中可深切体认宇宙自然蓬勃生机、创进不息的精神,进而产生了一种个人价值的美与善。

粗略言之:①“中国哲学的气论是自然生机主义的”;②“中国哲学把宇宙看成是创进不息、常生常化的”;③“中国哲学有天、地、人、物、我之间的相互感通、整体和谐、动态圆融的观念和智慧”;④“中国哲学重视存在的体验、生命的意义、人生的价值,着力于理想境界的追求与实践功夫的达成”;⑤“中国哲学实践性强”;⑥“中国哲学有自身独特的概念、逻辑、理性”;⑦“中国哲学中,道、诚、仁、性、理等本体既是外在的又是内在的,因而在中国哲学中,天人之间、形上形下之间、价值理想和现实人生之间是没有鸿沟的”等。

中国哲学或中国哲学之思的这些本原特征,都说明应该“在与西方哲学的比照、对话中,超越西方哲学的范畴、框架与体系的束缚,确立起我们中华民族的哲学传统、哲学智慧与哲学思维的自主性或主体性”。学界提出中国哲学的“主体性”或“自主性”这个问题,当然不是去排斥西方哲学或非中国哲学,犹如提出饮食的个体健康、个体选择问题不等于排斥饮食或反对饮食,不画地为牢、作茧自缚是常识,我们当然不能陷入因噎废食和中西对立与隔绝的陷阱。

中国哲学论文第4篇

中国哲学的中心究竟是什么?牟宗三对此问题展开了自己的独特思考。在他看来,中国哲学是以“生命”?为中心和开端的。他说:“它(中国)没有西方式的以知识为中心、以理智游戏为一特征的独立哲学,也没有西方式的以神为中心的启示宗教。它是以‘生命’为中心的,由此展开他们的教训、智慧、学问与修行。这是独立的一套,很难吞没消解于西方式的独立哲学中,亦很难吞没消解于西方式的独立宗教中。但是它有一种智慧,它可以消融西方式的宗教而不见其有碍,它亦可以消融西方式的哲学而不见其有碍。”[1]就是说,中国哲学是以“生命”为中心的,西方宗教、哲学不能消融它,但它可以消融西方哲学与宗教。由于中国哲学的开端是生命,基本课题是生命,因而中国哲学“的用心在于如何来调节我们的生命,来运转我们的生命、安顿我们的生命。这就不同于希腊那些自然哲学家,他们的对象是自然,是以自然界作为主要课题。”[2]他认为,由于中国哲学的心灵之光表现在生命上,西方.哲学的心灵之光表现在自然上,因而中国哲学是内向的,西方哲学是外向的,并形成“智的系统”。在此基础上,牟宗三又说:“中国没有西方式的哲学传统,西方希腊哲学传统开头是自然哲学,并哲学传统同时也开科学传统。中国没有西方式的哲学传统,后来也没有发展出科学,尽管中国也有一些科技性的知识。”[3]中国哲学的传统与西方不同,那就是西方哲学传统开端的是自然科学,因而中西哲学差异就有如下表现:“有普遍性也不能以此而言中西哲学不能有差别、有限制性,故中西哲学永远可保持其特殊性。由普遍性与特殊性两方面综合起来,我们就可把握中西哲学发展之主要纲领的差异在何处。如刚说过,对中西哲学传统的长期发展加以反省就可看出其不同,我们可以用两个名词来表示。我们可说两个哲学传统的领导观念,一个是生命,另一个是自然。中国文化之开端,哲学观念之呈现,着眼点在生命,故中国文化所关心的是‘生命’,而西方文化的重点,其所关心的是‘自然’或‘外在的对象’(natureorexternalobject),这是领导线索。”

在这里,牟宗三通过与西方哲学的比较,将中国哲学的“生命”特质做了总体性判断,事实上,这种特质也表现在中国哲学的主要范畴或概念上。“天”(天命、天道)是中国哲学中的核心范畴之一,而这个范畴所展示的理念就是以“生命”为中心和开端的。虽然中国哲学中的“天”与西方的上帝一致,但它们发生作用的途径完全不同。牟宗三说:“天的降命由人的道德决定,此与西方宗教意识中的上帝大异。在中国思想中,天命、天道乃通过忧患意识所生的‘敬’而步步下贯,贯注到人的身上,便作为人的主体。因此,在‘敬’之中,我们的主体并未到上帝那里去,我们所做的不是自我否定,而是自我肯定(selfaffirmation)。仿佛在敬的过程中,天命、天道愈往下贯,我们的主体愈得肯定,所以天命、天道愈往下贯,愈显得自我肯定之有价值。表面说来,是通过敬的作用肯定自己;本质地说,实是在天道、天命的层层下贯而为自己的真正主体中肯定自己。”[5]即是说,作为宇宙最高主宰的“天”,它的“降命”是由人的道德决定的,具体而言,就是通过“敬”而步步下贯,贯注到人的身上,便作为人的主体,所以在中国的“天”(天道、天命)观念中,主体没有到天身上,而是自我的、独立的,因此,“天”的意志不仅逐步得到了贯彻,而且是对主体的肯定。比如,儒家的基本德性观念都是从“天”(天道、天命)中引导出来.的,他说:“天命与天道既下降而为人之本体,则人的‘真实的主体性’(realsubjectivity)立即形成。当然,这主体不是生物学或心理学上所谓的主体,即是说,它不是形而下的,不是‘有身之患’的身,不是苦罪根源的臭皮囊,而是形而上的、体现价值的、真实无妄的主体。孔子所说的‘仁’,孟子所说的‘性善’,都由此真实主体而导出。中国人性论中之主流,便是这样形成的。在宗教则无真实主体之可言,这是道德与宗教大异其趣之所在。西方人性论的主流中,人性(humannature)直截地是人之自然,没有从超越的上天降下而成的人之主体。西方的上帝与人类的距离极远。极端地高高在上的上帝,又岂能下降于人间呢?”[6]就是说,“天命”、“天道”既下降而为人之本体,则人的“真实的主体性”(realsubjectivity)立即形成,而且,这种主体是形而上的、体现价值的、真实无妄的主体,因而儒家的“仁”、“性善”都是可以直接从中导出的。“仁”是中国哲学中另一基本范畴,这个范畴所展示的理念也是以“生命”为中心和开端的。

在牟宗三看来,“仁”既不是物质的,也不是知识的,而是一真实生命、真实本体。他说:“仁以感通为性,以润物为用。感通是生命(精神方面)的层层扩大,而且扩大的过程没有止境,所以感通必以与宇宙万物为一体为终极……润物是在感通的过程中予人以温暖,并且甚至能够引发他人的生命。这样的润泽作用,正好比甘霖对于草木的润泽。仁的作用既然如此深远广大,我们不妨说仁代表真实的生命(reallife);既是真实的生命,必是我们真实的本体(realsubstance);真实的本体当然又是真正的主体(Realsubject),而真正的主体就是真我(realself)。至此,仁的意义与价值已是昭然若揭。孔子建立‘仁’这个内在的根以遥契天道,从此性与天道不致挂空或悬空地讲论了。如果挂空地讲,没有内在的根,天道只有髙高在上,永远不可亲切近人。因此,孔子的‘仁’,实为天命、天道的一个‘印证’(verification)。”[7]牟宗三认为,“仁”是通过“感通”和“润物”两个途径来实现自我价值或释放自我的能量。“感通”是精神生命的扩大,这种扩大没有止境,所以最后与宇宙万物为一体;“润物”则是在感通过程中给人以温暖,甚至引发他人的生命关怀。既然“仁”的作用实际上是为成就生命、养育生命,因此可以说“仁”就是真实的生命,而这个真实的生命与天道是遥遥相契的,这样,天道便有了落脚点,成为含有生命内容的范畴,也就是说,“仁”是天道的内在化、具体化,所以“仁”也就是真实本体。在牟宗三看来,“诚”和“仁”一样,是人了解天道的途径,通过感通遍及万物而无穷去尽,通过润物而化育生命,因此,“仁”与天道为一。牟宗三说:“《中庸》视‘诚’为天之道,即自然而然之道,自然是诚体流行。而‘诚之’的修养功夫,则是‘人之道’,即由‘诚之’之工夫以求恢复天所赋予自己的‘诚’的本体或本性。由此可见:《中庸》的‘诚’实与孔子的‘仁’相合(identical)0‘诚’可被视为天道。‘仁’有‘肫腕’、‘渊渊’、‘浩浩’的特性,它的感通与扩充当然无穷无尽,它的参赞化育的作用亦无穷无尽,故此孔子的‘仁’亦可被视为天道。人可从诚或仁去了解天道。至此,传统思想中高高在上的天道,经过《中庸》的发展,而致完全可被人通过仁与诚去体会、去领悟。如是,天、天道、天命的‘内容的意义’可以完全由仁与诚的意义去证实它为一‘生化原则’,因此可以说为‘天命流行之体’。这种印证的了解,我们叫它是‘内容的了解’(intensionalunderstanding)D不做内容的了解,天命、天道对人只有如雾里的香花,人只知其为香,而永远看它不清楚。”[8]即是说,“诚”同样是体现天道的范畴,天道、天命通过“诚”而表现为人的现实生活中,而人可以通过“诚”去体悟、接契天道。换言之,天道、天命与诚、仁是相通的,它们之间是生命的流行、生命的本体。既然“仁”具有感通、润物的作用/并以此成就生命、引发生命,那么,“仁”自然就是创生的力量,是创造性本身。牟宗三说:“以我这几年来的体悟,孔子的仁,就是‘创造性本身’。孔子在《论语》中讲来讲去,对于仁有种种表示。假若我们能综括起来,善于体会其意义,则他那些话头只在透露这‘创造性本身’。谁能代表这创造性本身?在西方依基督教来说,只有上帝。孔子看仁为宇宙万物之最后的本体,它不是附着于某一物上的活动力。这‘创造性本身’,后来又说为‘生命之真几’。”[9]可见,“仁”范畴所展示出来的理念也是以生命为中心和开端的。

二、“生命”是中国哲学的表现形式

对于中国哲学而言,其表现形式当然有逻辑的、语言的、艺术的等不同形式,但在牟宗三看来,最根本的形式还是“生命”。首先,中国哲学注重学问与实践的统一。牟宗三认为,与西方哲学比较,中国哲学注重学问与实践的统一。他说:“孔子既不像耶稣式的那种宗教家,亦不类西方哲学中的那种哲学家。你如果说他是苏格拉底,那当然不对。印度哲学中亦必须把释迦牟尼佛列为一章。释迦亦不类耶稣那种宗教家,亦不像西方哲学中那种哲学家。但是孔子与释逝,甚至再加上老子,都有髙度的人生智慧,给人类决定了一个终极的人生方向,而且将永远决定着,他们都取得了耶稣在西方世界中的地位之地位。但他们都不像耶教那样的宗教,亦都不只是宗教。学问亦从他们的教训,他们所开的人生方向那里开出。观念的说明,理智的活动,高度的清明圆融的玄思,亦从他们那里开出。如果这种观念的说明、理智的活动所展开的.系统我们也叫它是哲学,那么,这种哲学是与孔子、释迦所开的‘教’合一的:成圣成佛的实践与成圣成佛的学问是合一的。这就是中国式或东方式的哲学。”[1<)]也就是说,尽管孔子、老子、释迦牟尼与基督耶稣不同,但他们的智慧却是很高的;而他们与耶稣宗教的不同、与西方哲学的不同,就在于孔子、老子、释迦牟尼佛等所开出的人生方向、所开出的哲学思考,注重成圣成佛的实践与成圣成佛的学问之统一。

因此之故,中国哲学重视实践而轻视思辨。他说:“中国的哲人多不着意于理智的思辨,更无对观念或概念下定义的兴趣。希腊哲学是重知解的,中国哲学则是重实践的。”[U]而“中国哲学重实践”这一特点还具体表现在“中国哲学讲本体也讲工夫”上。牟宗三说:“现代人根本不讲工夫,但宋明儒学问,讲本体必讲工夫,本体、工夫一定两面讲。这在西方哲学中就差了。西方哲学只是当哲学看,重视理论的分解,而不重视工夫。工夫就是所谓的‘实践’。因此,他们在这里不谈实践。但在这个地方,东方的学问就不同了。我们为什么讲心体、性体、道体这些东西呢?这些都是理论呀!我们之所以如此讲,是因为我们有工夫,而在工夫中了解了这些道理。所以,讲道体就涵着工夫,讲工夫就印证道体,这两面一定是相应的。不光儒家如此,道家和佛家都是如此。西方人讲道德哲学,很少人讲工夫。譬如康德的《实践理性批判》,也照着《纯粹理性批判》的方式来讲,分为‘元素论’和‘方法论’。这是类比于逻辑中的元素论和方法论(旧的逻辑是如此讲法)。《实践理性批判》中的‘方法论’其实就是讲工夫。他讲工夫讲得很简单,但也很中肯。然而这只是初步,分量很少,和元素论不相称。”[12]也就是说,中国哲学讲“道体”就在讲学问,道体涵着工夫,工夫印证道体,而西方哲学中没有此特点。其次,中国哲学注重“主体性”和“内在道德性”。牟宗三认为,与西方哲学比照,中国哲学重视“主体性”和“内在道德性”。他说:“中国既然确有哲学,那么它的形态与特质怎样?用一句最具概括性的话来说,就是中国哲学特重‘主体性’(Subjectivity)与‘内在道德性’(Inner-morality)。中国思想的三大主流,即儒释道三教,都重主体性,然而只有儒家思想这主流中的主流,把主体性复加以特殊的规定,而成为‘内在道德性’,即成为道德的主体性。西方哲学刚刚相反,不重主体性,而重客体性,它大体是以‘知识’为中心而展开的。它有很好的逻辑,有反省知识的知识论,有客观的、分解的本体论与宇宙论:它有很好的逻辑思辨与工巧的架构。但是它没有好的人生哲学广[13]也就是说,中国的儒、释、道三教都重视主体性,而其中的儒学还对主体性加以特殊的规定,这种特殊的规定就是使“主体性”成为“内在道德性”,从而孕育出精彩的人生哲学。西方哲学则相反,不注重主体性,而重'视逻辑和知识论,从而孕育了发达的本体论与宇宙论。最后,中国哲学在思维上以非分解说为主。

牟宗三认为西方哲学为分解说,中国哲学为非分解说。他认为,要分析中国哲学,就要先了解“分解说与非分解说”这个问题。“一般言之,西方哲学都在分析方面表现,不论何种分析——批判的分析、逻辑分析、抑或语言分析。西方哲学自柏拉图起即重分解(analytic),很少有甚至几乎没有我这里所说的‘非分解’这一面。正式暗示分解说与非分解说之问题的,在中国是道家的庄子。老子大体仍属于分解的方式。苷佛教中,释逝牟尼佛开始说法大多用分解的方式,称为分别说或差别说;但到相当时候,亦须用非分别的方式来说法,因此佛教正式地提出分别说与非分别说的问题来,这是佛教的贡献。西方哲学中根本没有像庄子、佛教这种非分解的表达方式,因此中国哲学对这方面的贡献大,而西方哲学是在分解方面的贡献大。黑格尔虽用辩证的方式而不采分解的方式,但他展示辩证的历程仍是用分解的方式表达,这和庄子或般若所表示的非分解仍大不相同。黑格尔的辩证法也需要正视,也很有意义。但要将‘分解说与非分解说’当作正式的客观问题以充分研究时,就必须透过中国哲学,如此才能彻底了解这一个大理境。”[14]牟宗三认为,哲学的叙述和体系的建构可分为分解说与非分解说两种,在中国,老子哲学属于分解说,但庄子及后来的佛教都属于非分解说,而西方哲学基本属于分解说。何谓分解说与非分解说?牟宗三的这个概念是从佛教借来的。分解说亦即分别说,就是铺陈法相,成立概念,用概念、命题和逻辑的形式建立思想系统;而非分解说即非分别说,是指将法相、概念予以融通、淘汰,将以概念、逻辑的方式建立的思想系统给予“开决”,开权显实,由此成立思想系统的方式。因此,要对分解说与非分解说进行了解和研究,就必须透过中国哲学,才能有更完整的理解。概言之,与西方哲学比较,中国哲学的运思方式、建构思想体系的方法是非分解的,就是它不重视概念的表述明白、逻辑思维的清晰。显然,牟宗三的这个理解也是符合中国哲学实际情形的,因为这正是以“生命”为特质的中国哲学在思维方法上的表现。

三、几点思考

如上即是对牟宗三先生关于中国哲学生命特质主张的简要梳理与讨论,根据上述梳理和讨论,我们似可再做如下几点思考。

第一,从中西比较中获得中国哲学特质的认识。牟宗三先生揭示了中国哲学的对象是人不是神、是社会不是自然、是生命不是知识,并进一步指出“天”范畴的内涵是人的自.我肯定,而中国哲学的功能或目标就是运转、升华生命。他何以获得这种结论?最为显见的理由就是通过与西方哲学比较分析而来,西方哲学是检视中国哲学的坐标。因此,对中国哲学的特质、优点、缺陷的揭示,西方哲学是最难得而又十分有效的坐标,这也是近世以来中国学者的共约性最高的识见。比如,严复说:“即吾圣人之精意微言,亦必既通西学之后,以归求反观,而后有以窥其精微,而服其为不可易也。”[15]王国维说:“今即不论西洋哲学自己之价值,而欲完全知此土之哲学,势不可不研究彼土之哲学。异日发明光大我国之学术者,必有兼通世界学术之人,而不在一孔之陋儒,固可决也。”[16]熊十力说:“西洋哲学,其发源即富于科学精神。故能基实测以游玄,庶无空幻之患。由解析而会通,方免粗疏之失。西学之长不可掩,吾人尽量吸收,犹恐不及,孰谓可一切拒之以自安固陋哉!”[17]严度、王国维、熊十力等这样的国学大家,都认定西方哲学对理解、判断中国古代哲学的坐标意义,那种因为西方哲学的应用导致对中国哲学误读从而拒西方哲学于千里之外的盲从观念与行为,显然是幼稚可笑的。

第二,理解中国哲学需要拥有相契的观念与方法。牟宗三对中国哲学特质的揭示之所以那样入木三分,原因之一就是拥有相契的理念与方法。中国哲学的认识对象是人,中国哲学的思维方式是非分解式,中国哲学注重工夫与实践,中国哲学的目标是运转生命,因此,中国哲学的根本特质就是生命。如上所述,这些判断与结论是在与西方哲学进行比较研究的情境下得出的,但要注意的是,在牟宗三先生理解、研判中国哲学的实践中,人文精神、人文思想从来都是基本的根据,其对“仁”真理特性的分析与判断即是典型案例。他说:“仁就是这样性质的普遍真理,此与‘2+2=4’显然是不一样的。‘2+2=4'这种数学真理是普遍而无国界的,无中西之分,而仁义这种普遍真理是要通过生命来表现,就有各种分际的不同,此是普遍性要在特殊性的限制中呈现,而且一定得呈现,否则讲空话是无用的,而且表现要在生命的限制中表现,这样特殊性就出来了。”[18]牟先生认为,“仁”虽有普遍性,虽是真理,但这种真理是通过生命来落实和表现的,而且因人而异,不像自然科学上的真理,X彳?所有人是一样的。因此,他对用自然科学方法理解中国哲学的行为是持批评态度的。他说:“《坤?文言》里面讲‘直其正也,方其义也。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直方大。不习,无不利。’有人就把‘直方大’的直说成是几何学上的直线,方是square,大是无限的空间(infinitespace),他就是不从道德方面讲。但是在‘直方大’上面明明说的是‘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这明明是道德,你怎么可以把它讲成几何学呢?”[W]在牟宗三看来,如果不从道德的角度理解“直方大”,而是用自然科学方法理解,就是望文生义,就会闹笑话。应该说,牟宗三用“内容的真理”来定义“仁”是很契合“仁”本身内涵的,而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牟先生不是科学地理解“仁”,而是人文地理解“仁”。因此,如欲准确把握中国哲学内涵、理解中国传统哲学特性,相契的观念与方法是基本前提。

第三,中国哲学的任务之一是开出科学。牟宗三先生的分析与判断告诉我们,中国哲学的特质是生命,即它的核心是生命,它的开端是生命,它的目标也是生命,正因为如此,它没有生发起对知识与科学的兴趣,从而搁置了对知识与科学的求索,这是它的缺陷。而中国哲学之所以存在这种缺陷,是因为它的“真理特性”决定的。他说:“在西方比较偏重外延真理,可是你一旦注意到内容真理的时候,你就可以用内容真理来调节、来重新调整你的文化,调整你的生命态度。这调整并不是调整你的外延真理本身。外延真理只要一成真理,那就是如此,这是不能改变的。调整是调整你整个文化,调整你的生命的态度。要让你了解外延真理只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内容真理。中国文化也是一样,中国文化以前两三千年在内容真理这方面表现得多,大家都在这个范围内讲话,它全部精神都在这个地方转,儒家道家佛家都是在这个范围转,所以外延真理出不来,科学出不来。”[2°]就是说,中国文化主要表现为“内容真理”,并且表现得很好,可以调整文化,可以调整生命的态度,但缺乏“外延真理”,所以没有产生出科学来。而作为一种完整的文化体系,知识与科学是不应该或缺的。所以,牟宗三倡导开出“科学”。他说:“在知识方面,中国哲学传统虽言闻见之知,但究竟没有开出科学,也没有正式的知识论,故中国对此方面是消极的。消极的就要看西方能给我们多少贡献,使我们在这方面更充实,而积极地开出科学知识与对这方面的发展。这样中西哲学的会通,才能使两方更充实,更向前发展。”[21]尽管中国哲学有其独立性,尽管中国哲学可以融释西方哲学,但中国哲学的使命还是要想办法开出科学,从而使中国哲学臻于完整。因此,如果说中国哲学需要“返本开新”,这个“本”就是“生命”之本,而“新”就是“科学”之新。

中国哲学论文第5篇

早些年陆教授曾为研究生幵设有一门叫《中国哲学的学理形态》的课,可能此书即与此课程内容有关。其实,只要是从事中国哲学的科研与教学一段时间,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按某些流行说法,虽说中国哲学博大精深,但其深层学理似很难以现代话语通俗传达出来。如此,那些历史上无数的贤哲大同小异的哲理思想和仿佛差不多的修养路数之间是否有一些共同点呢?那一本本卷帙浩繁的语录体著述彼此之间是否也有内在联系和共同思想轨迹?那些研究为数众多的哲学人物的各类论文是否有某些内容是相通的呢?可能更为关键的还在于:古老智慧怎能在当今时代学术条件下进行讲解和传承呢?这样的忧虑或多或少很可能就是“部分人的焦虑感、危机和困境意识及其‘合法性问题’(指关于中国哲学合法性的讨论)的自疑”(第1页)。笔者虽不曾为“合法性”问题去动太多脑筋,但学习和研究中国哲学三十年来却不免有这些“忧虑”、“焦虑感”和“危机意识”。可喜的是:“这些忧患词语及其心藉”显然“时常激促着哲学专业工作者致力改变这一现况”。的确,在包括笔者在内的一些人那里的这些忧思依然还是忧思时,作为专业哲学工作者的陆教授业已完成如此一部大作!简介之后,便是著名教授成中英的《序一》,和陆教授的博士导师张岂之教授的《序二》’。二位教授均对该书作了肯定。张先生认为,陆著坚持“中国哲学具有独特的民族性”,“由于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需要长期的研究才能获得学术卜.的成就”,该书的完成“标志着他的研究只是一个开始”。成教授则说:“我必须要说,陆建猷教授写了当今的一本极有创建性的中国哲学之书。他的阐述的方式及其丰富的内容把中国哲学的宏观研究推进了一大步,为中国哲学的发展做出了非常卓越的贡献。”

正是鉴于其著之“创建性”和“非常卓越的贡献”,以及一个“标志”的“开始”,本评论将主题拟为“筚路蓝缕开生面”。探寻中国哲学的民族性与时代性是该著主题。相应的是纠正百年来中国哲学研究中存在的“多史少学”、“以史代学”,或“‘中国哲学史’一路而单边的强势传习发展”(第7页)和“史与学混同”(第8页)的现状。在回望百年中国哲学研究,特别是诸如谢无量、胡适、冯友兰、张岱年、侯外庐、牟宗三、劳思光、成中英等的研究之后,陆教授申论他对哲学与哲学史关系上的观点。在陆教授看来,学科应以学与史兼备示其健全,而“学”显然是突出学理,“史”则偏重学理演进的历史。二者的关系应是“先学而后史,学是史的本体,史是学的进程”,尤其是“学理形态应当自体呈示逻辑进程,而非没有自我实体的发展进程”。因之,“哲学的学与史是哲学科目本质统一性下的两个性质差别的异域”。(第7页)还说:“哲学之为学科的机体,本然地包含着哲学之‘学’与哲学之‘史’的差异性论域^哲学之‘学’是哲学之为学科的学理形态自体,它是决定哲学之‘史’的实体质素。”(第15页)由此自然涉及黑格尔“哲学史本身就应当是哲学的”那个著名的思想论断。这个思想后来又以“哲学就是哲学史”的命题而广泛流传。在陆教授看来,“哲学就是哲学史”这个命题成立的条件是有限的。它不能掩盖二者有区别的事实。我们并不能因此把哲学归结为哲学史,也不能把哲学研究局限于哲学史研究。从这里,作者试图开出他的《中国哲学》的立根之基来。陆教授说:“学术生命力在于与时俱进地开新其生机途道。应世之需与综合创新是《中国哲学》生成的动因条件。”(第8页)该书比照一般哲学所关注的问题域而论中国哲学的所谓理论论域,也同时就是中国哲学之“学”所关注的问题。

除了绪言和结束语外,作者大体以此为依据将中国哲学的“学”分为本原论、格致论、名辩论、美识论、伦理观五大板块,各板块有概述,且每个板块也工整地区分为六章,全书共三十章。分述先秦诸子百家、儒、释、道各家哲学思想,而以六经之首《易经》作为全书之开篇。不仅如此,陆教授还将他所思考编排的板块、章名和节名分别称之为“宏观的板块论域”、“中观的致思问题”和“微观的语义概念”三个层次。于此我们看到该书特殊的逻辑结构。陆教授说:“宏观的‘板块论域’进向中观的‘致思问题’,中观的‘致思问题’在(再)进向微观的‘语义问题’,是中国哲学现实学理形态的层次结构逻辑链。”(第17页)又说:“篇名意义的‘板块论域’、章名意义的‘致思问题’、节名意义的‘语义概念’是中国哲学现实学理形态的主体质素要件。论域、问题、概念的等差层阶,坚实地组构并支持着中国哲学大系及其学科理念运动的法则性。论域、问题、概念是哲学的形态质素,也是哲学之为学科合法性的实体部件”。这是说根据“论域”划分板块,而以“问题”构成不同的致思路径,以“概念”区分语义。论域、问题、概念就不仅成为构成横断面的《中国哲学》板块与板块、章与章、节与节之间的内在逻辑,且它们又纵贯性地是论域、致思、语义间相互联系的环节。陆教授严厉批判无视中国哲学现实学理形态存在的错误看法,以及那种轻鄙中国哲学研究者和教学者的不适之言。他说:“人们似乎不应该设想某个民族国家的哲学史不合法的问题,倘若执意拟设这一表示少数哲学工作者奇思妙想的‘问题’,那就需要等待他们拿出地球表面确实存在着‘生活着而无思想’的人类证据,同时还需要回答地球表面以思想为本质的哲学是否必要与某洲某国哲学相一致的终极难题!”.

此外,《中国哲学》还有两大特点:一是特别突出中国哲学是关于智慧之思的学说的思想,二是强调中国哲学的美识论和伦理观。陆教授在很多地方谈到中国哲学或哲学的根本属性问题。如其云:“哲学的本质是思想”(第17页);“哲学昭示着民族国家的理论智思”(第28页);“中国哲学即是……中华民族理性思维的智慧之学”(第1页);哲学是“精致的概念思维的学科”(第16页),还说:“哲义涵摄主体思维认知与经典认知与经由认知致取的知识智慧”(第13页),等等。最后,他仍是将中国哲学还原为一般哲学:“中国哲学就是哲学国际一般意义下悠久辉煌的传统的国别哲学”(第17页)。中国哲学是否突出知i只问题,有不同认识。但陆教授突出此点是有原因的。一是他认为中国哲学也只是“哲学的国际一般",一般哲学注重知识,当然中国哲学也理应如此;二是陆教授博士论文的题目就是“南宋的四书学”,其自然接受朱子解《大学》的方式。关于中国哲学的美识论和伦理观两板块占了全书下册,近三百页。作者认为,“美识论是中国哲学学理形态的审美之域”(第21页)。伦理观的根本是如何实现社会公正的问题。“实现社会公正是领导主体对于社会进步的公共职责”(第494页)。如果说美识论稍多地关注到道家与佛教的话,那么,伦理观中更多阐释和介绍的是儒家的伦理观。

中国哲学论文第6篇

有无中国哲学,这一问题在近代西方学术东渐中凸显。在西方强势背景下,有的人怀疑、否认中国哲学的存在。判断中国有无哲学,就看哲学如何定义和确定哲学的标准是什么。中西哲学各有自己的侧重点,不可因为不能完全对应、符合,而否认中国哲学的客观存在和独特价值。牟宗三认为:“中国学术思想既鲜与西方相合,自不能以西方哲学为标准来定取舍。若以逻辑与知识论的观点看中国哲学,那么中国哲学根本没有这些,至少可以说贫乏极了。若以此断定中国没有哲学,那是自己太狭陋。中国有没有哲学,这问题甚易澄清。什么是哲学?凡是对人性的活动所及,以理智及观念加以反省说明的,便是哲学。”

西方著名学者承认中国哲学的存在,对其独特价值进行了赞扬和研究,他们认为中国哲学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是人类文明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英国的著名哲学家罗素、美国的中国文化研究专家史华慈和安乐哲就是这方面的杰出代表。罗素的《西方哲学史》、《西方之智慧》就暗含了对东方中国哲学的肯定。史华慈认为中国的哲学智慧价值很大,“中国儒家、道家和墨家兴起,都有‘一种高瞻远瞩的倾向’,‘一种追问和反思’,‘以及出现了新的积极的视野和通见’”。史华慈在他的《古代中国的思想世界》一书中说:“和古希腊的思想一样,中国古代思想并没有对古代文明所提出的问题提供单一的回答……我们仍然可以看到有可能出现某种普世性的属于整个人类的论域。”安乐哲作为研究中国哲学的大家,他的《自我的圆成:中西互镜下的古典儒学与道家》强调中国哲学的独特性和对世界哲学的贡献,在接受记者访问时他谈到:“儒学对于人类经验有其独立的视野,儒学最重要的贡献是提供了西方伦理学传统之外的另一选择。西方绝大部分伦理学是建立在个人主义的基础之上,而儒学中的‘个人’是处于关系中的‘个人’,强调人的关系性、共生性。这个理念非常健康,它向我们提供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图景”。

当代美国学者承认中国哲学并出版了大批研究著作,例如顾立雅的《孔子与中国之道》、孟旦的《早期中国“人”的观念》、郝大维和安乐哲的《通过孔子而思》、牟复礼的《中国思想之渊源》、芬格莱特的《孔子:即凡而圣》、列文森的《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安乐哲的《和而不同:比较哲学与中西会通》、狄百瑞的儒家的困境境》等,积极推动了中国哲学在西方的传播。如果中国人不承认有中国哲学,是奴性和败类的表现。由于中国近代长期作为殖民地,西方哲学有霸道的话语权,使一些人产生了自卑和崇洋心理,丧失了文化自信、自觉、自强,甚至自甘堕落,失去了学术和人格上的独立和尊严。牟宗三对此进行了严厉的批判:“时至今日,东西方都应互相尊重平视,藉以调整、充实、并滋润其文化生命……中国人少数不肖之徒,若再抵死糟蹋自己,不自爱重,那只可说是其买办之奴性已成,自甘卑贱,这只是中国之败类。”

二、中西哲学的差异

中国哲学的学术(学问)有自己关注的话题、重点、体系、内在标准、研究方法,有自身的特殊性,不能按照西方哲学的模式来衡量。中西哲学的文化背景、服务对象差别很大。西方哲学是在古希腊上层贵族大雅之堂的“形而上学”,中国哲学家则面向社会大众,试图“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造福芸芸众生;西方哲学强调严格的形式逻辑和数理逻辑,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不可能掌握和领悟,中国哲学则强调日常生活,关注世俗层面的接人待物、“洒扫应对”的感悟和智慧运用,认为“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语)、“满街都是圣人”(朱熹、王阳明、王艮都有此说法)。例如,惠能从舂米、种菜、扫地等打杂事务中脱颖而出成为禅宗六祖,就是典型代表。在谈到中西哲学的差异时,梁启超说得好:“所谓西洋哲学,那才真是贵族的、少数人爱智娱乐的工具。研究宇宙来源,上帝存否,惟有少数贵族,才能领悟得到。晚近虽力求普遍,渐变平常,但是终未做到。儒家道术,因为笼罩力大,一般民众的心理风俗习惯,无不受其影响。所以研究儒家道术,不单看大学者的著述及其理论,并且要看政治上社会上所受他的影响。”[5]18中西哲学研究的内容侧重点差异明显。西方哲学讲究知识论、逻辑学、真理观,中国哲学强调人生观、为人之道、处世哲学。中国哲学面向人生和社会,希望能够指点迷津、安心立命,西方主流哲学则在逻辑上十分讲究,强调纯粹知识的推演,不甚干预世俗的生活。梁启超考察西洋文化,对此有深刻认识:“西洋哲学由宇宙论或本体论趋重到论理学,更趋重到认识论。彻头彻尾都是为‘求知’起见。所以他们这派学问称为‘爱智学’,诚属恰当。中国学问不然。与其说是知识的学问,毋宁说是行为的学问。”[5]4对中西哲学的差别,不同角度的概括一直持续,各有千秋。

李艳辉认为:“西方人讲‘用脑’,中国人讲‘用心’;西方人的思维方式重理性和逻辑,中国人的思维方式重直观和体悟;西方人讲天人二分,中国人讲天人合一;等等。”[6]中国哲学的三大派别儒释道都关注生命之学,成为中西哲学差异的又一个方面。中国哲学历来一直主张“生民为本”,《周易》强调“生生之为大德”。儒家提倡君子之道在于利于苍生,墨家主张兼爱之道在于利天下,道家探讨自然之道希望人生自在、浪漫、逍遥,都着眼于生生不息。牟宗三认为:“中国哲学以‘生命’为中心。儒道两家是中国所固有的。后来加上佛教,亦还是如此。儒释道三教是讲中国哲学所必须首先注意与了解的。二千多年来的发展,中国文化生命的最高层心灵,都是集中在这里表现。对于这方面没有兴趣,便不必讲中国哲学。对于‘生命’为中心的学问没有相应的心灵,当然亦不会了解中国哲学,以西方哲学为标准,来在中国哲学里选择合乎西方哲学的题材与问题,那将是很失望的,亦是莫大的愚蠢与最大的不敬。”[1]3中西哲学研究的内容不同点甚多。梁启超和傅斯年认为将西方的philosophy翻译为“哲学”,并且移植、界定“中国哲学”,是简单地将西方学问搬到中国,缺乏对应的内容,实在不妥,值得反思。傅斯年1928年所作《战国子家叙论》略云:“‘斐洛苏非(philosophy)’,译言爱智之义……像苏格拉底那样的爱智论,诸子以及宋明理学是有的;像柏拉图所举的问题,中土至多不过有一部分,或不及半;像亚里斯多德那样竟全没有……拿诸子名家理学各题目与希腊和西洋近代哲学各题目比,不相干者如此之多,相干者如此之少,则知汉土思想中原无严格意的斐洛苏非一科,‘中国哲学’一个名词本是日本人的贱制品。”[7]中西哲学的文化背景、侧重点等差异,要求我们注重中国哲学的特殊性,采取独特的原则和方法进行研究,用中国语言,突出中国风格,讲究中国习惯。例如,中国古代的书信、游记、对话、会谈等,具有很强的学术性,现在看来仍然属于珍贵的学术成果,起码是重要的学术线索,按照今天西方严格的学术论文、著作规范要求,它们肯定被排除在学术领域之外。现在学术论文的写作格式往往固定化、“八股化”,例如:论文要求有“引论———正文———结论”,排除了“文无定法”的独特的、多样化风格;哲学硕士论文一般要求在2万字以上,即使言之无物也要拼凑达标。

仅以字数标准,古代孔子的《论语》、老子的《道德经》,仅仅五千言,现在很难符合本科毕业论文字数要求,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这样的做法,似乎是严格遵循学术规范,但却忽视、取消了学术生态的多样化,更奢谈中国特色了。假如小说、电视剧等文艺作品也严格按照这样的统一规范衡量对待,更无所谓“百花齐放”,也许就没有读者和观众了。目前学术刊物的发行危机和读者的流失,不能说与此无关。中国哲学的独特性告诉人们,不应该与西方哲学简单比附或者生搬硬套,更不应该唯西方哲学和学术规范为尊。石峻认为,中国哲学不同于西方哲学,要有独特的研究方法,他评论黄子通的《儒道两家哲学系统》一书,指出中国哲学“研究基本概念或基本名词的时候,切不可用外国的概念或者外国的名词来比附……用西洋的套子去套,或者把中西绝对不同的名词,活剥生吞地等同起来,于是乎对于中国哲学生了许多误解”[8]。

余纪元认为:“通常当我们说不要把西方的哲学概念强加于中国的古典思想时,其实是指不要把西方的某种哲学概念(一般是指占统治地位的分析哲学)做框架。……中国哲学的自身理性虽然与西方主流哲学传统相悖,却与后现代诸多流派的视角相吻合。”[9]34-35其实,西方学者承认、尊重中国文化的独特性,越来越强调“中国式”了,他们进行中国哲学研究,开始尊重中国的语言和文化背景了。例如,美国的“君子”一词的翻译就有10多种,争论不休,常见的gentleman的翻译以西方“绅士”为参照,方便了理解,但这是以西方来解读中国,有不少不恰当的地方,例如孔子心目中的“君子”纯粹是以道德情操作为衡量标准的,不是以“绅士”的地位、爵位衡量的;中国传统的男尊女卑,“君子”讲究男女有别,不像西方“绅士”那样要为女士献殷勤、做奴仆。为还原中国哲学并进行地道的表达,避免歧义,现在流行的一种翻译,就是按照“君子”一词的汉语发音翻译成junzi或者Chun-tsze。近年来,西方“汉学”到“中国学”的概念演变,也表明西方人对中国文化研究方法的转变,尊重文化的独特性,平等地进行研究和交流。柯文认为,“西方中心论”实质上是一种“种族中心主义”,而“种族中心主义”必然导致对儒学的歪曲,应该从“西方中心论”转变到“中国中心论”,这样一方面是尊重,另一方面的确是研究主题、对象与方法的需要。他说:“研究中国历史,特别是研究西方冲击之后中国历史的美国学者,最严重的问题一直是由于种族中心主义造成的歪曲。”[10]53针对这种弊端,他提出了一种有别于上述三种儒学观的“中国中心观”。对于这种新的研究模式,柯文指出应该从中国而不是从西方着手来研究中国历史,并尽量采取内部的(即中国的)而不是外部的(即西方的)准绳来决定中国历史中哪些现象具有历史重要性。柯文解释道:“我使用‘中国中心’一词时绝对无意用它来标志一种无视外界因素,把中国孤立于世界之外的探讨这段历史的取向;当然我也无意恢复古老的‘中国中心主义’,即含有世界以中国为中心的意思。我是想用‘中国中心’一词来描绘一种研究中国近世史的取向,这种取向力图摆脱从外国输入的衡量历史重要性的准绳,并从这一角度来理解这段历史中发生的事件。”

三、中西哲学的共性

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应该也必须交流与对话,从而才能推进中西哲学的互动和人类文明的发展。中国哲学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要让世界了解中国哲学与文化,这是中国哲学研究者应该承担的责任。承认差异,同时寻找共同点,是东西哲学沟通的需要。我们不能因为学术上存在差异和学术生态的多样性,而放弃比较研究和相互沟通、交流。不同的学术生态的呈现是正常现象的反映,显示了不同国家对人类的独特贡献和魅力。近代西方的学科分门别类,强调分析,是人类文明的进步,也是中国文化世界化的大趋势。蔡元培即用近代学科观念来看待中国经学、史学及诸子学,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近代的阐释:“是故《书》为历史学,《春秋》为政治学,《礼》为伦理学,《乐》为美术学,《诗》亦美术学。而兴观群怨,事父事君,以至多识鸟兽草木之名,则赅心理、伦理及理学,皆道学专科也。《易》如今之纯正哲学,则通科也。”[11]应该将中西哲学的共性和个性加以分别,进行综合、贯通研究,避免过分极端、自说自话、各自为政的做法。在全球文化融合的大背景、大趋势下,如果过于强调中国哲学的独特性,不主动与西方哲学交流,就容易孤芳自赏,中西哲学对话就可能出现障碍,西方主流分析哲学就会更有理由不把中国哲学当作真正的哲学看待。德国的中国学家罗哲海指出,中国哲学具有重要价值,需要在现代西方进行整合,加以思想的中西贯通、重建和利用,这样才能有利于中国和世界。“中国哲学具有一种不仅对于中国本身、而且对西方来说,都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无论对中国人或西方人而言,古代中国的伦理学并非只是文献学上的课题,而是一个与伦理学本身关系重大的议题。这样一种议题需要一种特殊的方法论———用哈贝马斯的话来说,可以称做‘重构’”[12]。对待中国哲学研究的方法,中西学者殊途同归,已经成为共识。学界大多数人主张应该一方面切实地按照中国文献的经典进行诠释,认真对待原始文本,另一方面需要站在当代的理论高度进行审视,挖掘、发现其现实价值和问题,加以合理运用。刘笑敢在《诠释与定向:中国哲学研究方法之探究》一书中指出,关于中国哲学诠释传统和中国哲学研究方法的研究,是注释、诠释,还是创构?是“六经注我”还是“我注六经”?是“以中释中”还是“以西释中”?值得深入反思[13]。依据经典进行认真研究,挖掘其价值,是应有的正确路径。

美国学者郝大维和安乐哲在《通过孔子而思》中指出,客观地再现孔子哲学的真实情况,才能发现儒家的重要价值,促进世界哲学研究的活跃:“我们希望,通过展现孔子思想最具活力的那些层面,我们的工作会推动某种思想过程的形成,该过程不仅对于孔子思想来说是真实的;而且,对于重新体认哲学活动本质与功能这两个层面的价值也将会有所贡献”[14]。中西哲学的互动,其路径可以由西到东,也可以由东到西。即是说,可以从西方哲学的角度来分析儒家思想,或用中国哲学的范畴来分析西方思想,从而发现两者的相似、相同之处。例如,分析哲学家赫尔伯特•芬格莱特的《孔子:即凡而圣》可谓其中的代表,他用西方哲学来解读孔子;而用东方儒家思想来反思西方哲学,从而发现两者的差异的著名汉学家郝大维和安乐哲的《通过孔子而思》,就是这一方法的典范。他们的目的,都是在中西哲学之间架通桥梁。仅仅从单一的、固定的西方维度看待中国哲学,是片面的和危险的。在西方哲学强势的情况下,中国哲学目前在世界上显得弱势,但是中国哲学作为浓缩的中国精神对复兴中华文化有独特的意义,应该得到比较多的关照,特别是方法上应该更新,尤其是打破“西方主宰论”。刘笑敢认为机械地照搬西方哲学体系和方法,甚至全盘西化来研究中国哲学,是生搬硬套,会带来很多问题,即“借用现成的西方哲学概念来定义和解释中国传统思想之术语所难以避免的枘凿不合的现象”[15]。中国文化背景和文本,需要还原其真实的场景才能再现鲜活的内涵,儒的含义理解就应该这样。美国学者齐思敏在其《物质道德:古代中国的伦理和身体》一书中指出,要认识中国哲学思想,文本应该回到中国场景,运用中国语言,才能真正明白。例如,就“儒”来说,用“Ru”来指称先秦的儒,比用“Confucian”更加准确。在他看来,先秦时期“儒”指的是一群以使用古代礼仪文化知识为生的人,孔子虽然是这群人的最杰出代表,但是这些人并不一定就是孔子的直接追随者,不同的儒生有着不同的礼仪传统,所以才有“君子儒”和“小人儒”之分[16]。中西文化需要认识差别、求同存异、加强对话沟通。作为哲学,中西都有共性,强调宇宙观、世界观、历史观、价值观,探讨认识论、真理论、方法论,引导人类精神,追求价值理想。“形上学的途径,也就是哲学的途径”[17]。方东美指出:“中国哲人乃自辟畦径,独创典型,孕育出别具一格之形上学体系。”[18]西方哲学传统在于二分法,强调主体与客体、人与我的两极对立,进行分析、细化、解剖,不适合中国哲学的境界。“中国哲学一向不用二分法以形成对立矛盾,却总要透视一切境界,求里面广大的纵之而通、横之而通,藉《周易》的名词,就是要造成一个‘旁通的系统’”[19]。这样的见解,不仅仅适合于我们认识中外哲学的差异,而且也是我们寻求中外哲学联通的妙计。

中国哲学论文第7篇

关键词:张楚廷;教育哲学;旨趣

张楚廷教授对教育哲学的求索近40年,以其富于智慧和热情的工作经由数学、教育学、心理学、管理学等领域“自然流淌”着“走向”了哲学。2003年,先生在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了国内第一部课程哲学专著《课程与教学哲学》,引起强烈反响,获得第14届中国图书奖。2004年,又在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了国内第一部高等教育哲学著作《高等教育哲学》,从结构主义落笔,以哲学与历史学的眼光考察现代、后现代课程观、教学观,对长期以来教育界一直习焉不察的许多观念发出了深刻的追问,洋溢着浓厚的人本主义思想。2006年8月在教育科学出版社出版的《教育哲学》,将视野投向了更深邃、更广垠的教育空间,此书可视为他对教育问题思考、研究的集大成者,也是他思考一般哲学问题的奠基之作。

先生之于哲学,正如《课程与教学哲学》前言所说的那样——“从未想过要见见它”,“从未欲立一个什么目标”,是在“操练着、欣赏着”、“琢磨着、探索着”的过程中“情不自禁”地走向哲学的。先生主要以教育为论域,却始终指向更为根本的人本身,指向对真善美的终极追问。先生不只是一名学者意义上的哲学家,还把哲学理念和情感推及整个人生,先生的学术和人生无不充满哲学意味,而且这意味越来越浓烈。

列宁说过:“没有''''人的情感'''',就从来也不可能有人对于真理的追求。"[1]读先生的哲学,总能感受到其一以贯之的坚持和关切,总能感受到他那鲜明的人本理念、生命情怀、审美精神、哲学情结和兼具历史和时代感的民族深情。先生内心深处的这份坚持和关切,流淌着先生“情不自禁”的情真意切,凝结成其哲学的灵魂和旨趣。

一、始终秉持人本理念

先生的教育哲学处处流露出他对人本身的尊重和珍爱,人本理念始终是先生展开教育哲学研究乃至一般哲学研究的一个“基点”。正如先生所言,“从最基本的意义来说,‘人是什么’,或者,‘生命是什么’,无疑是教育必须面对的第一问”[2](P24);“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抓住了这个根本就抓住了教育的根本”[2](P27)。

《课程与教学哲学》一书站在人本立场,凸现“人文引领”的思想主线,在对人文课程、科学课程和社会课程内涵界定的基础上,构建了以“人文引领的和谐课程观”为核心的课程与教学哲学体系。《高等教育哲学》以人本为基调,“鲜明地提出了高等教育哲学的人本之‘底’,这与布鲁贝克第一次提出‘高等教育哲学论题’同样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比较全面科学地构建出人本高等教育哲学体系”[3]。《教育哲学》的第一至四章分别以“从哪里开始考察教育”、“人是什么”、“关系中的人”、“人发展什么”为标题,全书8个一级标题中有3个以“人”为中心语,69个二级标题中有15个以“人”为中心语(另有8个二级标题通过承前省略或设问等方式省略了其中心语“人”),一、二级标题中共有18个“人”字。如果这些符号意义上的统计尚不足以说明作者对“人”的看重的话,只要你能打开书本,几乎每一页、每一段都在说“人”,可谓通篇见人。

先生坚持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和情感阐释着对“人”的思考和期待:

——人是神圣的和复杂的。他说:“教育在丧失了对人的神圣感的时候,教育的神圣顷刻丧失;社会在丧失了对人的神圣的感觉的时候,社会的神圣充其量只是一种虚无的实在。"[2](P123)人的神圣和尊严源于人的复杂性。他在《教育哲学》的“人是什么”一章中对把人的本质简单归结为社会性甚至是阶级性的论调进行了正面批判,进而提出了人的反思性、反身性、自增性、自语性、自育性和审美性六大基本特性。他还意犹未尽地说道:“相信任何真正的科学家(人文科学家、社会科学家、自然科学家)唯有在‘人是什么’或‘人的本质是什么’这个问题上,不会有他们必然会有的那种高傲。”[2](P35)

——人是发展着的人。他从康德的“胚芽说”与马克思的“需要说”入手,深刻论述了“人的可发展性”,认为“人是可以获得新的生命的生命”[2](P107),“发展得最好的人,不只是因可发展而发展了的,而是其可发展性也得到了发展的人”[2](P113),进而指出,“教育的根本在发展人的可发展性”[2](P110)。沈又红等:“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哲学”——张楚廷教育哲学旨趣五解——个性与自由是人的生命。他在论著和演讲中多次表达了对于个性与自由的珍爱,并在《教育哲学》的“人发展什么”一章中鲜明地提出:人的全面发展实质是人的个性的自由发展。他这样诉说着人的个性:“发展个性就是发展多样性,发展丰富性,发展创造性",“教育在于把每个人培养成为他独特的自己,更高大的自己”[2](P132);他这样赞叹着人的自由:“自由是人的生命的标志,人获得自由的状况即它的生命状况,人对自由的把握力即他的生命力。”——个人、个体、“我”是谈论“人”的前提和出发点。他谨慎地反思着那段“我”被“我们”遮蔽的历史,进而指出:“马克思说‘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本身’是出发点,是前提,是第一前提”[2](P77),“人的消逝是从个人的消逝开始的”[2](P79)。

——做自信的人。他的学术和人生无不显示出对于自信的坚持和追求。他饱含激情地说着,“人们希望人成为高大的人,人也就把这种希望寄托给教育,唯愿教育能使人真的高大起来”[2](P71)。他不无欣喜地说着,“如今的中国,人字越写越大,从政治学的角度,我们看到了最基本——人权;从社会学的角度,我们回到了最基本——人心;从心理学的角度,我们回到了最基本——人性;从科学学的角度,我们回到了最基本——人学;从课程学的角度,我们回到了最基本——人文(课程);从经济学的角度,我们看到了最基本——人才;从伦理学的角度,我们看到了最基本一一人格;从哲学的角度,我们大踏步地走向最基本——人!”[4]他十分坚定地说着,教育的第一使命是“让人像人,让人更高大”,“对于自信,我看得特别重,甚至于我的基本追求之一就是把学校办成‘自信的大学’”。

二、始终洋溢生命情怀

伴随着对人的追问,先生的哲学中洋溢着浓浓的生命情怀。

他在《课程与教学哲学》的“‘存在’的诸种含义与生命哲学”等章节中着力追问“生命是什么”、“存在与生命的关系”等问题。他这样阐释着生命哲学:“生命是世界的内在本质,最终根源”[5](P183),“生命先于哲学”[5](P185)。这部著作处处流淌着他对于生命的热爱和敬重,有论者这样评述该书——“课堂生活里自然流淌着的生命”[6]。

在《高等教育哲学》第一章“认识论、政治论与生命论”中,他对布鲁贝克提出的认识论与政治论互相补充的高等教育哲学观进行了批判与发展,认为“对于高等教育哲学,不能仅仅归结为政治论和认识论那两种基础之上”,并对苏格拉底、培根、洪堡等人的观点进行了评述,进而感叹:从这里“我们也看到了高等教育的生命论根基”。他通过对既有哲学的考察和对一些不同类型的大学诞生的案例的分析,认为高等教育原本是作为人生活的一部分而诞生的,高等教育是人的特殊生命活力的进一步腾升和上扬,旗帜鲜明地提出以生命论为基础的高等教育哲学观。

通篇见人的《教育哲学》更是通篇流淌着生命,正如书中所言:“‘教育的对象是生命’”或‘教育的对象是有生命的人’”;“本书关于教育的主题不需要我们说那么远,我们暂且可以把更神奇的地球搁置一下,还是来讨论生命,并且,还只讨论人这种生命,它可能是神奇生命中的神中之神”[2](P23)。

三、始终贯穿审美追求

先生的哲学是关注和凸显人的哲学,而先生笃信马克思关于“人也是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的论断,在哲学著作中反复引用马克思的这句话,因而,先生的哲学在最基本的理念层次始终贯穿着一种执著的审美追求。

他在《教育哲学》第二章“人是什么”中以“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为题专门设立一节来阐述其教育哲学的美学基础和审美追求。他构建了一个由5个基础性命题组成的教育公理体系,创立了教育的美学公理——“人在通过反身性作用于自己的时候,基本的中介是美学因素。人按照美的规律构造自己。”[2](P171)他指出,“人在对象自我化、自我对象化中的基本尺度是美学的(这是人可发展性的基本因素,这也就是教育的基本要素)”[2](P221)。在论述真善美的关系时,他说,“美是所有这一切,或美关联着这一切”[2](P172),“美育是更高层次的教育,甚至可以说,离开了美育不能想像出有效的教育”[2](P172),进而指出,每位教育工作者,不仅在自己所教授的任何科目中向学生展示或揭示必然存在的美,而且让学生感受到自己的教授活动本身也是美不胜收的(艺术的),从而让美进入学生的心灵,成为他构造自己的丰富资源,获得自己美好的新生命。这很可能是教育的真谛,是教育成为一种难得的艺术的根由。

先生在自己的哲学中追问着教育之美,构建着美好人生,同时,他也在美的指引下试图呈现美的哲学,构建可爱的哲学。哲学之美主要寓于思想内容和表现形式之中。先生始终坚持着说自己的话,表达自己的思想,形成了个性鲜明、深入问题本质的独特内容体系。先生论天、论地、论人、论我、论教育,无处不闪耀着灵性和智慧的光彩,展示出理性与德性的力量。哲学表达亦是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一种哲学是否可读和可爱,能向实践领域和现实生活走多远,在很大程度上还取决于对它的表现形式。先生的哲学充斥着结构美、语言美和意境美,可谓诗情画意,美不胜收。他在著作和演讲中尽情描绘着体育之美、音乐之美、艺术之美、数学之美、科学之美、教育之美、德性之美、理性之美、人性之美、生命之美等一组组意境和意象之美,自由挥洒着他那文采纷呈、逻辑严密、灵动诗意、富于个性的语言之美,而数学家的经历和对结构主义的深层把握又使得先生的哲学具有独特的结构之美。

四、始终怀揣哲学情结

先生哲学的发展过程正好与哲学发展的历程相吻合,从《教学论纲》到《课程与教学哲学》,到《高等教育哲学》,再到《教育哲学》,从教学、课程、管理、高等教育等具体领域的哲学思考到整个教育学领域的哲学思考,从局部到整体,从具体到一般,从经验到超验,是欣然而至、自然生成的过程,是在欲罢不能的层层追问中展开教育之思的过程。先生在走向哲学的途中深深地喜爱上了哲学,这种喜爱又吸引着他更加坚定和潇洒地走向哲学研究的纵深,以致于近些年把学术研究的主要旨趣和精力转向了哲学领域,并在这一领域频频收获,建树颇丰。先生走向哲学,不只是他所说的“不期而遇”,更源于他几十年“问天、问地、问人、问自己”的不懈追问,源于一种浓烈的哲学情结。先生的哲学是爱哲学的人的哲学。

先生的哲学情结首先是一种对哲学的敬重与热爱之情。他十分推崇恩格斯的论断——“一个民族要想登上科学的高峰,究竟是不能离开理论思维的。”这句大家十分熟知的话中,“理论思维”指的就是哲学。他多次在演讲和著述中阐述哲学对于一个人、一所大学、一个民族的重要性,他多次不无钦羡地谈起德国哲学的繁荣对于德意志民族乃至全人类的意义。他在《哲学对于大学意味着什么》一文中集中描绘了哲学与大学、哲学与科学、哲学与民族的共盛共荣景观,他在文章末尾说道,“哲学必定是世界顶尖大学上空悬挂的一颗巨星”。他十分欣赏柏拉图关于“教育的最高形式是哲学”的观点,他指出,“教育的贫乏源于哲学的贫乏”[7](P23),“哲学的贫乏与教育的贫乏几乎同时存在”[7](P24)。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作为校长的他从北大、人大、武大引进了一批哲学博士,在一所地方师范大学率先办起了哲学专业,并建立了哲学系,不仅使湖南师范大学的哲学水平得以大幅度提高,而且以此为支撑全面提升了大学品位。其次,是一种不懈追问根本、追问基点或起点问题的情结,一种走向哲学纵深的执著。哲学是一门追问的学问,是一门问出来的学问。他始终“坚持从世界本身去说明世界”,他的哲学著作中关于“我们的‘底’在哪里”、“教育第一问”、“教育公理”等问题的论述,关于元问题的探究,无不贯穿着一种追问本源和终极的自觉和执著。再次,是一种强烈的批判意识。思想使人成为万物之灵,思想的力度在于批判。批判是人类特有的一种存在方式。批判也是哲学思考的基本方式,是哲学的生命和使命。先生认为真正的哲学是质疑的、批判的、反思的,先生的哲学正是在富于逻辑力量和个性魅力、富于激情和想象力的理性批判基础上“生长”出来的。《课程与教学哲学》用了较大的篇幅对当前流行的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科学主义、人本主义以及社本主义课程与教学观给予了清醒的反思和冷峻的批判,对这些流派和主义的合理性和局限性进行了理性分析和评判,进而创造性地建构了自己的课程与教学哲学体系。《高等教育哲学》更是一部充满批判光彩的著作,他从对布鲁贝克提出的认识论与政治论互相补充的高等教育哲学观的批判着笔,提出了以生命论为基础的高等教育哲学观,并对“骄傲使人落后”等中国教育长期持有的一些基本理念以及高校的定位问题、特色问题提出了质疑与反思。“这种质疑,对中国教育界乃至整个社会都是非常可贵的警示”[3](P26)。《教育哲学》构建了一个教育哲学体系,这种构建总与批判相伴随,“教育社会性问题”、“教育就是教育”、“人有没有本质”、“人与个人”、“关于全面的‘全’”、“在泛化中窄化”、“‘灵魂工程师’论”、“‘适应论’评析”等章节更是通过批判显明作者的立场和主张,充满了独创性和建设性的批判。五、始终饱含民族深情

先生曾经深沉地写道:“如果我曾有过一些灵感,那是来自大自然;如果我曾有过一些奇思异想,那是来自历史,来自我的祖宗,我的民族,我的祖国……宇宙爆炸,其中出了一个银河系,太阳系在它的边沿,太阳系已生出了一颗小行星,它幸运地有了生命,尤其是奇妙地孕育出了人,从此,它成了一颗有意识的星球,从此,有了美丽和幸福,也有了丑恶与苦难,有了同苦难的抗争,有了对幸福的追求,有了梦想,有了璀璨斑斓。也有了我们的祖宗,有了我们的民族,有了我们今天写不完的诗篇,唱不尽的歌谣。”[8]在《课程与教学哲学》的前言中,他饱含真情地写道:“不会忘了我的祖国已进入到了一个最美好的世纪这一历史对这部著作的决定性影响”,“我们更深切地期待,在这个领域里,有我们中国人而真正属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哲学”[5](前言)。

诚哉斯言,先生一直致力于建设中国人自己的哲学。先生对国外学说的谨慎态度、对于中国理论与实践的热切关注,无不透射着一名学者对自己祖国和民族的赤子之情。先生的哲学植根于历史文化,润泽于民族真情,着生于当今时代,着眼于中国社会的实际,富于文化底蕴和时代气息,饱含民族深情,是中国人自己的哲学。

无论先生的人本理念,还是生命情怀、审美追求,乃至哲学情结,都凝结在先生对自己伟大民族——中华民族——的深情厚意之中。先生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追寻着“真正属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哲学”。先生哲学之途的“情不自禁”集中表现为民族之情。世界的,首先是民族的。先生的哲学亦堪称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哲学。

参考文献:

[1]列宁.列宁全集(第2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255.

[2]张楚廷.教育哲学[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6.

[3]魏饴.人本高等教育哲学的诞生与发展[J].高等教育研究,2005,(7):25.

[4]张楚廷.高等教育哲学[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4.433.

[5]张楚廷.课程与教学哲学[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

[6]张传燧.课程哲学:课堂生活里自然流淌着的生命[J].当代教育论坛,2005,(3):128.